这大概是沈北乔从影以来，拍得最稀里糊涂，最耗费心神的一个下午了。
说稀里糊涂，是直到收工散场，她都没完全悟出郑萦怀究竟想从这场“箱中戏”里表现出什么。
莫名其妙出现的一场戏，莫名其妙的要求，莫名其妙的指导。
说最耗费心神，是因为违背自己的角色理解和思维逻辑去演戏，原来如此痛苦。
“为什么要拿着刀，做出的反应确是这样？”
她一边由着工作人员卸妆，一边仍然忍不住在心里反复想。
除非……卢宝琳的潜意识里，求生的欲望并不强烈？
或者，这把刀指向的，并非逃脱，而是别的什么？
思绪纷乱间，妆已经卸掉。
沈北乔收拾好东西和小雨一起往外走。
就在穿过连接不同影棚的走廊时，她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饰演陈月敏的演员莫可。
她正从一个影棚里走出来。
沈北乔有些意外，莫可的戏份早在一周前就已经正式杀青，剧组还为她办了个小型的欢送仪式。
怎么她现在又出现在了这里？
“莫可？”和莫可对上视线，沈北乔先叫出了声。
莫可见到她，也笑了起来，“北乔。”
“你不是已经杀青了吗，怎么……”沈北乔疑惑道。
“是呀，我也以为我杀青了，都开始准备进下一个组了。”
莫可闻言，带着点无奈语气，“结果昨天突然接到郑导电话，说剧本有调整，有部分剧情需要我补拍，我就又回来啦！”
“补拍戏份？”沈北乔心中一动，看来剧本有调整的不止自己一个人。
“对，和覃曼的对戏。”
莫可说着，像是想起什么，随口补充了一句，“说实话，我还挺震惊的，没想到走向居然是这样。”
说到这，莫可眉梢中带着兴奋，“我第一次演这种身份，搞得我还琢磨了半天状态呢。”
这种身份？
沈北乔被莫可话语中的这几个关键词吸引了，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什么身份？”
“哎呀，这个……”莫可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她略显尴尬地笑了笑，“郑导说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来着，北乔你就当没有听到吧。”
似乎怕沈北乔追问，莫可又寒暄了两句便匆匆离开了。
留下沈北乔独自站在原地。
陈月敏有特殊身份，连莫可也没想到的走向？
看来郑萦怀不止对自己有所隐瞒而已。
正想着，那边摄影棚的门又被打开。
道具组工作人员提着东西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沈北乔，立刻打了个招呼。
沈北乔点点头，视线却落在工作人员的手上。
又是一把匕首，略微不同的是，这把匕首沾着血。
凶手是陈月敏？
不，这是和苏良玉对戏，有没有可能这是苏良玉使用的道具？
梁家智说苏良玉身边从来没有这个叫陈月敏的经纪人……
苏良玉……这位在公众面前光彩照人的大明星，难道在暗处也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罪孽？
正是这隐藏的过往，最终引来了杀身之祸？
沈北乔彻底晕了。
只觉得她和其它所有演员，都不过是盘中的棋子，被郑萦怀操纵着，一起走向一个未知的结局。
……
时间在紧张的拍摄中快速流逝，转眼三个月过去，已接近剧组杀青。
暂时放下了那些始终解不开的谜团，沈北乔后期的戏份拍下来竟然还算顺利。
终于，沈北乔手头上的剧本已经一页不剩，糊里糊涂的，就到了今天。
要拍摄最后结局的今天，无论什么谜团，今天都要被揭晓了。
果然，正式开拍前，郑萦怀将沈北乔叫到了酒店的会议室。
沈北乔一进去，发现江祁也正坐在里面。
很快，郑萦怀出现了，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大功即将告成的疲惫与兴奋。
她没有多余的寒暄，径直走到桌前，将两份仅仅只有数页的纸张，分别推到了沈北乔和江祁面前。
“我知道你们拍摄下来一定有很多疑惑，这是《裂痕》最终的结局。”
郑萦怀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很抱歉，作为导演，我瞒了你们这么久。”
沈北乔深吸一口气，接过郑萦怀手中的纸，她开始认真看起来。
一旁的江祁也是如此，一时间会议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北乔阅读的速度越来越慢。
她的脊背不知不觉间挺得笔直，捏着纸边缘的指尖微微用力。
当她终于看完，抬起头时，脸上是一种极度复杂的表情，混杂着震惊、恍然。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或者隐约有这样的猜测，但这最终的真相还是让她感到了一种的冲击。
她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对面的江祁。
江祁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完了结局。
他合上剧本，脸上同样也有些许震惊。
他察觉到沈北乔的目光，抬眼与她对视。
寂静在空气中蔓延。
过了一会儿，江祁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所以，到头来，所有的线索，看似指向很多人，但其实……”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纸张上，不说话了。
“梁警官倒是出乎意料啊……”沈北乔也发出一句感叹。
郑萦怀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她什么也没说，但表情似乎很满意。
“好了，各位。”片刻后，她站起身，“故事看完了，戏外人该回到戏中去演绎了。”
“希望你们能给这个电影，一个完美的结局。”
目送着江祁和沈北乔走出，会议室另一边的门外，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样，这个结局他们震惊吗？”
郑萦怀笑着摇摇头，“江祁应该是更震惊一点的那一个，沈北乔的话，我感觉她其实有点察觉了。”
“哎，怪不得你那天发信息给我说沈北乔太敏锐了，要瞒不下去了。”来者正是《裂痕》的编剧苏淮阴。
“是啊，”郑萦怀看着沈北乔消失的门口，“与其说是敏锐，不如说她愿意沉下心来读懂角色。”
“现在太多演员等着导演喂戏，主动挖掘人物身上的特质，代入人物逻辑的演员不多了。”
“是太不一样了，怪不得她这个年纪已经双料影后了。”
苏淮阴感叹道，作为卢宝琳的创作者，沈北乔其实和卢宝琳的原定年龄差距挺多的。
但她演的毫无违和感，苏淮阴甚至觉得她就是卢宝琳从笔尖走了出来。
郑萦怀摇摇头，“我觉得她的成就绝对不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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