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雨水顺着窗玻璃蜿蜒流下，将窗外的世界扭曲成一片模糊的灰绿色。程野靠在床头，望着窗外连绵的雨丝，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光亮。
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和观察，他的身体指标基本稳定，达到了出院标准。医生开具了详细的康复计划和药物，叮嘱他定期复查，注意休息和情绪稳定。护士帮他收拾着简单的物品，病房里弥漫着一种…程序化的、即将结束的氛围。
程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重获自由的喜悦，也没有对未来的期待。他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配合着一切。出院，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继续承受那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孤寂。
他刻意不去想沐诗婷。那个名字，那张脸，已经成为他心底一道不敢触碰的、鲜血淋漓的伤口。他知道，她不会再来了。他亲手斩断了那条连接，用最残忍的方式。这样最好…对她最好。
可是，当护士将最后一件物品放进包里，轻声说“程同学，手续都办好了，可以走了”时，他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猛地痉挛了一下。一种尖锐的、仿佛被生生剥离什么的痛楚，瞬间席卷了他。
他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缓缓站起身。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需要扶着墙壁才能站稳。
护士搀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向病房门口。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疼痛钻心。他不敢回头，不敢再看一眼这个承载了太多痛苦、挣扎和…短暂温暖的房间。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和窗外雨声的回响。消毒水的气味依旧浓烈，却仿佛带着一种…诀别的意味。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走廊尽头，转角就是电梯厅的时候——
程野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极其快速地…扫向了走廊另一侧，那个通往楼梯间的方向。
空无一人。
只有冰冷的墙壁和空旷的回声。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而苦涩。他在期待什么？难道还指望她会像以前一样，突然从某个角落出现，带着担忧和泪光望着他吗？
别傻了。
是他让她走的。
是他…不配再拥有那份温暖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迈开脚步，挺直了背脊，强迫自己不再有任何迟疑。只是那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异常…单薄和…决绝。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数字开始跳动，下行。
而此刻，在医院一楼大厅一个不起眼的、被巨大盆栽遮挡的角落里——
沐诗婷站在那里，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她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才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
她知道了。
她知道他今天出院。
她挣扎了整整一夜，最终还是来了。她没有勇气上去见他，没有脸面面对他可能更加冰冷的眼神。她只能像个卑劣的偷窥者，躲在这里，奢望着能远远地、最后看他一眼。
电梯指示灯的数字，一下一下地变化。她的心也随着那数字，一下一下地沉下去。
当电梯门在一楼“叮”一声打开时，她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她看到护士搀扶着他，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他瘦了那么多，背影佝偻着，脚步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他苍白的额角，更添了几分脆弱。但他却固执地挺直着背，一步一步，朝着医院大门走去，没有回头。
那一瞬间，沐诗婷几乎要冲出去！她想喊他的名字，想不顾一切地跑到他面前，想告诉他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想求他再给她一次机会！
可是，她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她看到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看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的绝望。
她还有什么资格去打扰他？
她还有什么脸去祈求原谅？
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能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她爱了整个青春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出她的视线，走出她的生命……
程野走出了医院大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任由雨水冲刷着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没有停留，在护士的帮助下，坐进了早已等候在路边的车里。
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和…那一道绝望的、心碎的凝望。
车子缓缓驶离，汇入雨中的车流，消失不见。
沐诗婷终于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失声痛哭。雨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冰冷刺骨。
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无声的告别，在冰冷的雨水中，残忍地…划下了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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