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学宫位于城北,依山而建,亭台楼阁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飞檐翘角,气派不凡。比起陈文那方精致却略显小巧的天地书院,这里更像是一座正统的、传承有序的学术殿堂。
手持特聘教授的令牌,陈文一路畅通无阻。学宫内的学子大多身着统一的青衿,年纪从垂髫童子到弱冠少年不等,偶尔也能见到一些年纪稍长、气息沉稳的修士身影,想必是学宫的教员或有缘在此进修的散修。
他们看到陈文这陌生面孔,尤其是感受到他身上那迥异于修士灵压、却又深不可测的平和气息时,都不禁投来好奇与探究的目光。关于这位新任特聘教授的传闻,早已在学宫内小范围流传开来——神秘的书院主人,能以字帖驱邪疗伤,甚至教导妖兽!
陈文对周遭目光视若无睹,在一位学宫执事的引导下,来到了他今日授课的地点——“养心堂”。这是一座颇为宽敞的殿宇,内部布置简洁,地上摆放着数十个蒲团,此刻已有二三十人安坐于此,有年轻的学子,也有几位气息不弱的教员,其中包括曾有一面之缘的周主簿。
看到陈文进来,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好奇、审视、怀疑、期待……种种情绪交织。
陈文走到堂前讲台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系统悄无声息地扫描着在场众人的基本信息。
“宿主,台下有炼气期修士七人,最高炼气六层(那位白发老教员),其余皆为凡人学子。情绪光谱复杂,怀疑指数偏高哦。(???)” 系统汇报。
陈文心中了然。他这“空降”的特聘教授,难免引人质疑。他清了清嗓子,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开口,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今日之课,不讲修行法门,不论神通术法,只谈一字——【静】。”
开门见山,内容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台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静?这有什么好讲的?
陈文不理会下方的反应,转身,在早已备好的宣纸上,提笔蘸墨。
他没有立刻书写,而是闭目凝神了片刻。整个养心堂也随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他的动作。
下一刻,他手腕悬动,笔走龙蛇!
一个巨大的【静】字,跃然纸上!
与之前写给城主府的那幅不同,这个【静】字,笔意更加内敛、深沉。笔画之间,仿佛蕴含着山岳的沉稳,流水的绵长,夜空的深邃。当最后一笔落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宁静、安详、沉淀的气息,如同水波般以字帖为中心,缓缓荡漾开来,弥漫了整个养心堂。
原本心存质疑、思绪纷杂的学子与教员们,在接触到这股气息的瞬间,都不由自主地心神一颤,仿佛炎炎夏日被注入了一股清冽甘泉,躁动的念头被悄然抚平,纷扰的思绪渐渐沉淀。就连那位炼气六层的老教员,浑浊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他感觉自身法力运转都似乎顺畅了一丝!
这并非强行压制,而是一种自然的引导,让人从内而外地生出静意。
“静,非死寂,非空无。”陈文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暮鼓晨钟,敲在众人心间,“乃是心湖映月,波澜不惊;是灵台清明,尘埃不染;是于纷扰万象中,守住本心一念。”
他指着纸上的【静】字,缓缓道:“修行之道,练气化神,首重其心。心若浮躁,则气机紊乱,神思不属,纵有灵丹妙法,亦事倍功半。若能常保此静心,则修炼可事半功倍,遇瓶颈而易破,临外魔而不侵。”
他没有引用任何高深的典籍,只是用最朴实的语言,结合眼前这蕴含道韵的字帖,阐述“静”对于修行、乃至对于为人处世的重要性。台下众人,无论修为高低,皆有所感,听得如痴如醉。
然而,就在这满堂静谧,众人沉浸于道韵感悟之际,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桀骜与挑衅:
“哼,装神弄鬼!区区一个字,说得天花乱坠,不过是些蛊惑人心的把戏罢了!修行靠的是天赋、资源、苦功!静坐枯禅,有何用处?”
声音来自角落。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抱臂靠在柱子上,嘴角挂着讥诮的冷笑。他穿着一身华贵的锦袍,并非学宫制式,面容俊朗,却眉眼飞扬,带着一股逼人的傲气。周身灵力波动赫然达到了炼气四层,在这群学子中堪称翘楚。
“是苏家那个小霸王,苏凌!”
“他怎么来了?他不是一向看不起文道课程吗?”
“嘘……小声点,他可是苏家嫡系,天赋极高,连学宫长老都让他三分……”
台下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不少人脸上露出忌惮之色。
引导陈文前来的执事脸色一变,连忙上前低声道:“陈教授,这位是苏凌苏公子,他……”
陈文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他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名叫苏凌的少年,系统扫描信息瞬间反馈:
“苏凌,青岚城三大家族之一苏家嫡系,金系单灵根,天赋卓越,修为炼气四层。性格:极度傲慢,叛逆,崇拜力量,对文道及‘无用’理论不屑一顾。情绪:对宿主充满挑衅与不服,深层隐藏一丝被家族过度期望的压力。与鬼手李背后势力关联度:暂未发现直接联系,但其家族与城主府关系微妙。(??へ?? ╬)”
苏家?三大家族?陈文记下了这个信息。看来这青岚城的水,果然不浅。
“你觉得,何为有用?何为无用?”陈文没有动怒,反而语气平和地反问。
苏凌嗤笑一声,昂着头:“能提升修为,增强战力,克敌制胜,便是有用!像这等写字静心,不过是弱者自我安慰的借口!”
“哦?”陈文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台下众人,“那么,依你之见,台下诸位,此刻感受如何?是觉得无用,还是有所获益?”
苏凌一愣,看向周围。只见大部分学子乃至几位教员,都还沉浸在那股宁静道韵之中,面露思索或享受之色,显然并非伪装。他一时语塞,但随即强辩道:“那……那不过是暂时的错觉!于实战无益!”
“实战?”陈文点了点头,忽然道,“你且看好。”
他再次提笔,但没有在纸上书写,而是以指代笔,凌空虚划!
随着他手指的动作,空中仿佛有无形的墨迹流淌,一个微小的、由灵气构成的【滞】字瞬间成型,散发着一种粘稠、迟缓的意韵,悄无声息地飞向苏凌!
苏凌反应极快,感受到那微小的灵气字符飞来,虽不明所以,但下意识地便想运转灵力将其击散。然而,就在他灵力调动的一刹那,他惊骇地发现,周身空气仿佛变得沉重粘稠,灵力运转的速度竟陡然慢了三成!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
虽然这效果只持续了不到一息便消散了,但那种突如其来的凝滞感,却让苏凌脸色骤变!
“这……这是什么妖法?!”他又惊又怒。
“这不是妖法,这只是‘意’的运用。”陈文收回手指,淡然道,“心静,则意专;意专,则可引动天地之力,化为己用。方才一字,并未消耗我多少灵力,却能干扰你灵机运转。若在生死搏杀之中,这一瞬的凝滞,意味着什么,你可明白?”
他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苏凌,继续道:“力量,并非只有蛮力一种形式。刚不可久,柔能克刚。静,并非懦弱,而是为了更好的动。一味的刚猛激进,终有力竭之时。若能动静结合,刚柔并济,方是长久之道。”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在苏凌的心上。他天赋异禀,修行一路顺风顺水,崇尚绝对的力量和速度,从未想过“静”和“意”也能拥有如此诡异而强大的效果。陈文那凌空一字,虽未伤他分毫,却打破了他固有的认知。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从驳起。台下众人看向陈文的目光,已然充满了敬畏与信服。
苏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但那股桀骜之气却收敛了不少,看向陈文的眼神,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陈文不再理会他,转而面向众人,继续讲授“静”的妙用。
一堂课下来,效果斐然。不少学子感觉心境提升,以往修炼中的一些浮躁之气被涤荡不少。几位教员也是收获良多,对这位新任特聘教授再无半点轻视。
下课钟声响起,陈文在周主簿和众多敬佩的目光中,从容离去。
他知道,苏凌这个“问题”学生,不会就此罢休。而他背后的苏家,以及可能与鬼手李势力存在的微妙关联,都预示着未来的麻烦不会少。
但陈文并不担心。
教学相长,与这些“问题”学生打交道,或许也能让他对这无垠界的修行之道,有更深的领悟。
他的书院之路,乃至学宫之途,注定不会平坦,却也注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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