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午时，青岚学宫演武场。
这处平日用来给学子切磋法术、演练武技的宽阔场地，今日却显得格外不同。场边围满了闻讯而来的学宫学子、教员，甚至还有一些得到消息赶来的城中修士。人群窃窃私语，目光都聚焦在场地中央那片被临时划出的区域。
青松道人与学宫另一位须发皆白、气息渊深的长老（筑基初期，主管戒律）端坐于主位，担任此次“灵纹战帖”文斗的公证人。周主簿则在一旁负责协调。
场中，苏凌早已等候在此。他今日神采飞扬，一身锦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嘴角带着自信的笑容。他腰间悬挂着一枚玉符，隐隐有雷光流转，显然就是他准备的“战符”。看到陈文在柳轻霜、赵千山（勉强能独立行走）以及石小牛的陪同下缓步走来，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陈教授，准时赴约，好！”苏凌朗声道，声音传遍全场，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陈文依旧是那身月白儒袍，神色平静，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普通的茶会。他对青松道人等人微微颔首致意，然后看向苏凌：“可以开始了。”
青松道人清了清嗓子，声音平和却带着威严，压下了场边的嘈杂：“既然双方均已到场，赌约已立，公证在此。此次文斗，比试‘战符’之威。双方各出一符，由老夫与戒律长老共同激发，以符箓威力、精妙、掌控力综合评判胜负。点到为止，不得伤及性命与根基。二位，可还有异议？”
“无异议！”苏凌抢先答道，信心十足。
陈文也摇了摇头：“无异议。”
“好！”青松道人点头，“那么，请双方出示战符。”
苏凌深吸一口气，郑重地从腰间解下那枚玉符。玉符通体呈淡金色，上面用银丝勾勒出繁复而凌厉的符文，核心处一点雷光如同活物般跳跃不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此乃我苏家秘传——【庚金霹雳符】！”苏凌高举玉符，声音带着自豪，“取西方庚金之锐，融九天神雷之威！符成，则霹雳惊空，锐不可当！请诸位公证品鉴！”
玉符一出，场边顿时响起一片惊呼。
“庚金霹雳符！这可是苏家压箱底的几种低阶顶级战符之一！威力堪比炼气后期修士全力一击！”
“苏凌竟然能绘制此符？他才炼气四层啊！果然是天纵奇才！”
“这下陈教授危险了，此符威力刚猛无俦，绝非寻常手段能挡！”
感受到那玉符中蕴含的狂暴力量，柳轻霜和赵千山脸色更加凝重，石小牛更是紧张地攥紧了拳头。连青松道人和戒律长老眼中都露出一丝讶色，显然对苏凌能拿出此符感到意外。
苏凌享受着四周投来的惊叹与敬畏目光，得意地看向陈文，却发现对方依旧一脸平静，甚至……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一丝……无聊？
“陈教授，您的符呢？”苏凌忍不住催促道，他迫不及待想看到陈文出丑的样子。
陈文这才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张……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黄纸符箓。符纸质地尚可，但上面没有任何复杂的符文，只有一个墨迹淋漓、笔力沉雄的大字——
【压】！
符箓平平无奇，没有丝毫灵力外泄，更没有苏凌那玉符般光华闪耀、威势逼人。若不是那字迹确实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韵味，几乎让人以为这是一张失败的废符。
“此符，名为【万卷书山压顶符】。”陈文语气平淡地介绍道。
“万卷……书山……压顶符？”苏凌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陈教授，您莫不是开玩笑？一个‘压’字，也能算战符？您是打算用这字帖，去压死敌人吗？哈哈！”
场边也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显然，大多数人都觉得陈文这符箓太过儿戏，与苏凌那声势骇人的【庚金霹雳符】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就连青松道人和戒律长老，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他们能感觉到那“压”字蕴含着一丝奇特的道韵，但仅凭一个字，如何能与专门为杀伐而生的【庚金霹雳符】抗衡？
“符箓之道，不在表象，而在其意，其神。”陈文对周围的哄笑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苏凌不屑地撇撇嘴：“故弄玄虚！请公证激发符箓，一较高下！”
青松道人与戒律长老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戒律长老沉声道：“既如此，便依规矩，同时激发。为避免误伤，将以演武场防护阵法隔绝余波。苏凌，陈文，你们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苏凌战意高昂。
陈文微微颔首。
两位筑基长老同时出手！青松道人隔空一点，一道精纯灵力射向苏凌手中的【庚金霹雳符】玉符。而戒律长老则同样点向陈文手中的那张黄纸符箓。
“轰咔——！！”
玉符率先被激发！刹那间，金光爆闪，一道粗如儿臂、融合了庚金锐气与霹雳雷光的恐怖能量光束，如同挣脱束缚的凶兽，咆哮着冲向天际！雷声滚滚，震耳欲聋，刺目的光芒让不少修为较低的学子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那股毁灭性的气息，让整个演武场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好可怕的威力！”
“这真的是炼气期能绘制出的符箓吗？”
“陈教授那张符……”
就在众人为【庚金霹雳符】的威力所震撼，几乎忘了另一张符时，异变陡生！
陈文那张看似平平无奇的黄纸符箓，在被戒律长老灵力触及的瞬间，并未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光芒或声响。它只是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不，并非消失！
就在它原本的位置，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到极致的“意”轰然降临！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不，是无数承载着知识、岁月、规则、重担的“书山”，凭空出现，朝着那咆哮的庚金霹雳，朝着整个演武场的上空，缓缓而无可抗拒地——压下！
那声势骇人的庚金霹雳光束，在这无形的“书山”压下的瞬间，竟如同被冻结的闪电，猛地一滞！狂暴的雷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收缩，发出的咆哮也变成了呜咽，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
紧接着，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道足以重创炼气后期修士的庚金霹雳，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从顶端开始，寸寸崩碎、瓦解！没有爆炸，没有冲击，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被那股沉重无比的“意”硬生生压成了漫天飘散的金色光点，最终彻底湮灭！
而那股“压”之意境，在碾碎了庚金霹雳后，并未消散，反而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演武场。
一瞬间，场内场外，所有围观者，无论是炼气期的学子教员，还是筑基期的青松道人、戒律长老，都感觉到身体猛地一沉！仿佛瞬间背负了千钧重担！体内的灵力运转变得晦涩迟缓，呼吸都有些不畅！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知识、对规则、对无穷无尽的“作业”与“考核”的本能敬畏与压力，涌上心头！
修为越低，感受越深！不少凡人学子甚至脸色发白，双腿发软，差点跪倒在地！
苏凌首当其冲，他距离最近，感受也最为强烈。在那“万卷书山”压下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修为、天赋，在那浩瀚无边的“知识”与“规则”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和可笑！他仿佛看到了未来无数个挑灯夜读、被无数典籍功法压得喘不过气的日夜！那种精神与身体的双重压迫感，让他瞬间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后背，心中的骄傲被碾得粉碎！
这……这到底是什么符？！
它没有直接攻击肉体，却直击心灵，碾压意志！让人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演武场！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张大嘴巴，眼神呆滞地看着场中央那个依旧云淡风轻的白衣身影，以及他面前那张已经化为飞灰、仿佛从未出现过的黄纸。
一招未出，一字碾压！
青松道人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惊骇，与同样面露震撼的戒律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
这已非单纯的符箓之道，这是近乎于“言出法随”、“以意压人”的神通雏形！
“此战……”青松道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打破了现场的死寂，“陈文，胜！”
两个字落下，如同解除了魔咒，演武场上顿时爆发出震天的哗然！
“赢了？！陈教授赢了！”
“我的天！一个字！就一个字啊！压碎了庚金霹雳符！”
“万卷书山压顶符……这名字，太贴切了！我刚才真的感觉像被无数书本埋了一样！”
“道韵！这就是真正的道韵之威吗？太可怕了！”
苏凌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看着手中那枚已经光芒黯淡、灵性大损的玉符，再回想起刚才那如同梦魇般的沉重压力，脸上再无半分血色。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输得心服口服，甚至连一丝不服气的念头都生不起来。
陈文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失神的模样，平静地问道：“可还觉得，‘静’字无用？可还认为，修行只需蛮力？”
苏凌身体一颤，抬起头，看着陈文那深邃如同星海的眼眸，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所有的骄傲和倔强都化为了苦涩与颓然。他对着陈文，深深一揖到底，声音沙哑而艰难：
“学生……苏凌，服了。愿赌服输……请先生，收我入院。”
这一刻，桀骜不驯的天才少年，终于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陈文看着他，微微颔首。
“明日辰时，来书院报到。”
说完，他不再多看失魂落魄的苏凌一眼，对着青松道人等人拱了拱手，便在无数道敬畏、崇拜、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带着柳轻霜等人，飘然离去。
今日之后，“陈文”二字，以及他那神鬼莫测的“道韵符箓”，必将响彻整个青岚城！
而天地书院，也将迎来它第二位正式的、身份特殊的——人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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