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尧被捕的消息传来时,秦晚星正在主持顾氏集团的月度财报会议。助理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张纸条放在她面前。她垂眸扫了一眼,上面简洁地写着“沈敬尧今晨被捕,涉嫌多项经济犯罪及参与拐骗儿童”。
会议室内的高管们都屏息凝神,看着这位年轻的新任总裁。只见她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用指尖将那张纸条轻轻推到一边,然后抬起头,目光沉静地扫过在场众人,声音平稳无波:“继续,市场部下一个季度推广方案的预算明细,我需要更详细的拆分。”
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
会议在一种高效而略带压抑的气氛中结束。秦晚星回到顶层总裁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象,阳光炽烈,却似乎照不进她眼底的深沉。
她站在窗前,背影挺拔而孤直。沈敬尧落网,是她预料之中的结局,甚至可以说是她一手推动。那个虚伪狡诈的男人,和他那恶毒的情妇顾知微一样,都为自己的贪婪和狠毒付出了代价。养父母一家也声名狼藉,穷困潦倒,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仇,似乎报了。
可心里那片荒芜的冰原,并没有因此焕发生机,反而因为目标的逐一达成,而显得更加空旷和死寂。小石头天真烂漫的笑脸,依旧是她午夜梦回时,不敢触碰的禁区。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顾氏这艘大船需要新的航向,她没有时间沉湎于过去。
然而,总有人试图提醒她记起那些不堪的过往。
从第二天开始,厉承砚就像一座不知疲倦的望妻石,出现在了顾家别墅的大门外。
第一天清晨,秦晚星准备去公司时,透过客厅的窗户,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厉承砚穿着剪裁合体的昂贵西装,身姿依旧挺拔,但眉宇间曾经的冷傲和不可一世,却被一种复杂的、带着沉重愧悔的执着所取代。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多层食盒,安静地站在铁艺大门外,目光穿过庭院,牢牢锁定了别墅的主入口。
秦晚星脚步未停,仿佛没有看见,径直走向等候在门口的轿车。司机为她拉开车门,她弯腰坐了进去,自始至终,没有向外投去一瞥。
车子缓缓驶出大门,与门外的厉承砚擦身而过。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看着车窗上那模糊而冷硬的倒影,直至车子远去。
佣人提着那个食盒,有些无措地来到秦晚星面前:“大小姐,这是厉先生送来的早餐……”
“扔了。”秦晚星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没有任何情绪。
第二天,第三天……厉承砚雷打不动地出现。食盒的款式每天都在变,里面的餐点也越发的精心考究,甚至隐约能看出试图迎合她口味(或者说,是他猜测的她可能喜欢的口味)的痕迹。有时还会附上一张便签,上面只有简短的“对不起”或者“请保重身体”,字迹遒劲,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秦晚星的回应始终如一:看也不看,直接让佣人处理掉。
苏曼云将这些看在眼里,心情复杂。她既觉得厉承砚活该,又隐隐觉得,一个曾经那样高傲的男人,能放下身段做到如此地步,或许……是真的知道错了。她几次想开口劝女儿两句,哪怕只是让他离开,别再这样彼此折磨。但一对上秦晚星那双清冷得仿佛能冻结一切的眼眸,所有的话便都哽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替女儿原谅任何人。
顾振宏在一次家庭医生来访后,难得地下楼用餐,也看到了门外的一幕。他皱了皱眉,对秦晚星说:“让他这么天天堵在门口,像什么样子?影响也不好。要不要我叫保安……”
“不用。”秦晚星打断他,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煎蛋,“他喜欢站着,就让他站着。喜欢送东西,就让他送。与我们何干?”
她的语气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顾振宏看着女儿,最终什么也没说。
厉承砚的“赎罪”行为并未因秦晚星的冷漠而停止,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早餐之外,他开始送来各种东西。有名贵的珠宝,有绝版的书籍,有一些造型奇特却透着笨拙用心的小摆件……甚至还有几次,送来了一些崭新的、适合三四岁男孩的玩具,昂贵的遥控汽车、精致的积木模型、憨态可掬的毛绒玩偶。
当佣人又一次提着一个巨大的奥特曼模型,为难地站在秦晚星面前时,她正在翻阅文件。目光触及那鲜艳的玩具包装,她的动作几不可查地停滞了一瞬,周身的气息骤然降至冰点。
“处理掉。”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带着一种压抑的、几乎要破冰而出的尖锐。
佣人吓得连忙点头,几乎是抱着玩具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些东西,连同那些每日准时送达的早餐,最终的归宿不是退回,就是附近的垃圾箱。厉承砚有时会看到被丢弃的食盒,或是那个他跑了好几家店才找到的、据说小男孩都会喜欢的限量版奥特曼,孤零零地躺在垃圾桶里。他的眼神会瞬间黯淡下去,拳头紧紧握起,指节泛白,但第二天,他依旧会准时出现,手里提着新的食盒,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他像是在进行一场绝望的、只有他一个人在乎的仪式,试图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去填补那道他亲手参与撕裂的巨大鸿沟。
转折发生在一个电闪雷鸣的深夜。
猛烈的暴雨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击着窗户,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一道道惨白的闪电撕裂漆黑的夜幕,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秦晚星被一道近在咫尺的炸雷惊醒。她本就睡眠极浅,此刻更是睡意全无。起身走到窗边,想检查窗户是否关紧,目光却下意识地投向了楼下。
借着一次次撕裂夜空的闪电光芒,她看到了令她瞳孔骤缩的一幕,
暴雨如注的庭院外,那个本该离开的身影,竟然还在!
厉承砚没有打伞,也没有寻求任何遮蔽。他就那样,直挺挺地跪在冰冷湿滑的雨地里!
雨水早已将他全身浇透,昂贵的西装紧紧包裹在身上,勾勒出精壮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狼狈的线条。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和脸颊,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流淌。闪电亮起的瞬间,他那张英俊却苍白得吓人的脸清晰地映入秦晚星眼帘,嘴唇冻得发紫,微微颤抖着,唯有那双眼睛,在雨幕中依旧执拗地、一瞬不瞬地望向她卧室的窗口。
他就那样跪着,像一尊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石雕,承受着天地的怒火,仿佛要用这种自我惩罚的方式,洗刷过去的罪孽。
秦晚星的心脏,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呼吸有瞬间的凝滞。
就在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倏地亮起,伴随着固执的震动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正是“厉承砚”。
秦晚星盯着那不断闪烁的名字和窗外暴雨中那个模糊而执拗的身影,没有动。
手机震动了一遍,又一遍,固执得如同它的主人。
终于,在它不知第几次响起时,秦晚星缓缓走过去,拿起了手机。指尖在接听键上停顿了片刻,才按了下去。
电话接通的瞬间,震耳欲聋的风雨声率先涌入听筒,几乎要掩盖住一切。紧接着,是厉承砚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剧烈的颤抖和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
“晚……晚星……我知道……你……你没睡……”
秦晚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听着。听筒里,是他粗重艰难的喘息,是雨水砸落在他身上和地面的哗啦声,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晚星……我错了……”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无法抑制的哽咽,“我混蛋……我不是人……我眼瞎心盲……我被猪油蒙了心……我那样对你……我还……还害死了小石头……”
当“小石头”三个字从他颤抖的唇间溢出时,他的声音彻底崩溃,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混合着雨水的呜咽。那是一个男人痛彻心扉、悔不当初的绝望哭声。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做什么都弥补不了……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孩子……”他几乎是泣不成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不求你原谅我……我知道我不配……我只求你……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用后半辈子……来偿还……”
“晚星……你恨我吧……你恨我是应该的……你出来打我……骂我……杀了我都行!只要你肯出来看我一眼……只要你能消气……我现在就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晚星……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哪怕是去死!”
最后那句“去死”,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绝望和孤注一掷的恳求,穿透重重雨幕,透过冰冷的电波,狠狠地撞进秦晚星的耳膜,震得她握着手机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她依旧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只剩下他破碎的喘息、压抑的哭声,和无边无际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的风雨声。
秦晚星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闪电划过,那个跪在雨地里的身影,在强光下显得那么的单薄,那么的脆弱,又那么的……固执。
她什么也没说。
“咔哒”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将手机随手丢回床头柜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走到窗边,伸出手,猛地将厚重的窗帘拉上,彻底隔绝了窗外那个暴雨中下跪的身影,也隔绝了那场仿佛永无止境的狂风暴雨。
卧室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只有窗帘缝隙外隐约透进的、被削弱了的电闪雷鸣,证明着外面世界的疯狂。
秦晚星重新躺回床上,拉过被子,闭上了眼睛。
去死?
她在心里冷冷地、无声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眼底深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荒芜的冰原。
那太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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