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晨雨,细如揉碎的银丝,裹着雾霭清冽的凉意,织成一袭半透明的薄纱,慢悠悠漫过整座青砖黛瓦的县城。雨丝落得极轻,似怕惊扰了晨间的静谧,只在檐角、草木间轻轻栖落,晕开一层淡淡的湿意,将天地间的轮廓晕染得愈发柔和朦胧。
木窗棂带着经年的温润,雨珠顺着陈旧的木纹缓缓攀爬,轨迹细腻如绣,终在窗台积成一汪浅浅的小水洼。水面澄澈,恰好映出妈妈绕着八仙桌轻踱的身影,她指尖攥着清沅的红书包,帆布背带被反复摩挲得发皱,指节微微泛白,唇角噙着细碎的念叨,声音裹着湿软的水汽,轻而急:“这孩子又躲去何处了?课本作业都在包里,眼看上课时辰近了,淋了雨受了寒可怎么好。”
“林清沅——上学了。”喊声漫出窗外,轻震得水洼泛起细密的碎纹,一圈叠着一圈缓缓散开,又被新坠的雨珠砸出更轻浅的涟漪,转瞬便与水洼相融,了无痕迹。妈妈的声音里藏着真切的焦灼,却又漫着不忍苛责的温柔,似被雨水泡软的棉絮,轻轻落在湿漉漉的空气里,淡而绵长。
屋顶的木栏杆泛着微凉的潮气,清沅趴在栏边,双手轻捂着嘴,眼底盛着细碎的笑意,悄悄望着院中被雨浸润的景致。指尖小心翼翼碰向栏杆上凝着的雨珠,凉意顺着指尖缓缓沁入心脾,混着雨后草木清润的气息,甜得让呼吸都变得轻盈绵长。她身着最喜欢的鹅黄连衣裙,裙摆被微风轻拂着轻轻晃动,似枝头初绽的嫩蕊,头上黄皇冠缀着的珍珠,在雨雾中泛着柔和的微光,随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清沅垂眸望着指尖残留的雨痕,心底漫着孩童纯粹的欢喜与执拗:妈妈定是急坏了,可雨天本就该窝在暖屋里呀。盖着软软的小被子,翻着带插画的童话书,再偷偷摸出几颗草莓糖,含在嘴里,甜意漫开,多惬意。上学要走那条泥泞的小路,白凉鞋定会沾了泥污,新裙子也难保干净,这般好的雨天,才不要去学堂呢。
她抬眼远眺,远处的稻田被雨雾染成浓深的墨绿,禾苗挺拔而立,似身着绿衣的稚子,整齐地立在田垄间,贪婪地汲取着雨水的滋养,叶片上凝着的雨珠,似坠着的碎玉,风过处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耳边是雨打瓦片的轻响,“沙沙”声温柔细碎,如春蚕啃食桑叶,又似耳畔轻语,治愈着人心。屋内妈妈轻踱的身影,似翩跹的轻蝶,眼底的担忧藏不住,却自始至终未敢提高音量,生怕惊着了躲起来的小姑娘。
“妈妈,今日雨休呀。”她探着小小的身子朝屋内轻喊,声音脆生生的,似刚剥壳的麦芽糖,甜得能融在雨雾里。话音落时,栏杆上的雨珠被轻轻震落,“嗒”地一声碎在青石板上,化作几颗透明星子,转瞬便渗入湿漉漉的地面,没了踪迹。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似雨雾中透出的第一缕晨光,携着淡淡的暖意,驱散了周身些许凉意:“林清沅,该去上学了。”
清沅猛地回头,只见雨幕之中,禹珩似踏雾而来的仙人,缓步立于廊下。他身着一袭银灰色长袍,衣料泛着月华般柔和的柔光,雨丝落在衣上,未沾湿分毫,反倒瞬间化作细碎的珍珠,顺着衣摆缓缓滑落,滴在瓦片上,聚成一颗颗映着晨光的水珠,清亮动人。他周身绕着淡淡的水汽,半点不显狼狈,眼底藏着她读不懂的星子,亮得让人心尖轻轻发颤,像极了妈妈故事里,始终守护公主的骑士,温柔而坚定。
“不去。”她使劲晃着小脑袋,皇冠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闪烁,折射出细碎的光,语气里带着孩童的娇憨与执拗,“雨天就该在家睡觉、看童话书,上学一点都不好玩。”
禹珩望着她眼底的雀跃,早已摸透了她的心思。她并非真的厌弃上学,不过是怕那泥泞小路弄脏心爱的白凉鞋与鹅黄裙摆,怕破坏了精心打扮的模样。而他,身为北冥禹渊的壬水之王,骨血里刻着对洁净的极致追求,凡尘泥垢于他而言,本是最不愿沾染的存在,生怕玷污了壬水皇者的清贵与尊荣。
禹珩望着她娇俏的模样,心底漫过浅浅的温柔,暗自轻念:傻丫头,不过是些许泥泞,有何可惧。只要你愿意,哥哥便陪你踏过这一程又何妨。当年阿贝尔水灵为了苍生,连那般神圣的深海蓝神衣都甘愿弄脏,我这一点清贵,在你的笑容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他往前轻挪两步,眼尾软得似浸了雨水的棉花,语气裹着淡淡的哄诱:“我的清沅公主,当真不去?学堂里能和小伙伴们一同玩耍,还能听老师讲许多有趣的故事呢。”
“当真不去。”清沅的话音刚落,便听见他温声补充:“若是哥哥背你去,让你脚不沾地,保准你的鞋子与裙摆干干净净,不染半点泥污,这般可好?”
清沅猛地睁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的雨珠,似挂了串小小的珍珠,晶莹剔透。她心底满是诧异,禹珩哥哥从来未曾背过她呀。上次她在院子里不小心摔破膝盖,他都要先仔仔细细擦净她的小手,才肯小心翼翼扶她起身;平日里路过泥水坑,更是会远远绕开,怎会愿意为了她,踏足那满是泥泞的小路。她伸出小小的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长袍,布料光滑如流水,连雨水都难以附着,更别说泥污了,声音带着几分疑惑与试探:“哥哥不怕弄脏衣服吗?”
禹珩未曾言语,只是轻轻蹲下身。银灰色长袍扫过瓦片,竟未沾半点尘埃,衣料上绣着的暗纹水浪,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似有生命般缓缓流转,那是壬水皇族独有的印记,承载着至高无上的尊荣与使命。“上来吧。”他的声音裹着淡淡的雨气,温柔得让人无法拒绝。
清沅犹豫了片刻,终是轻轻趴在了他的背上。背上带着微凉的触感,似刚被晨雨浸润过的河边鹅卵石,稳妥得让人心安。脸颊贴在他的颈窝,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晨露的清甜,清冽又温柔,还能清晰触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咚咚”声与雨打瓦片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格外让人安心。她忍不住往他背上轻轻缩了缩,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浅的气息,心底满是踏实。
清沅埋在他颈间,心底漾着满满的欢喜与新奇:哇,哥哥的背好稳呀,虽说有几分凉意,却格外有安全感。原来被哥哥背着是这般感觉,比妈妈的怀抱还要踏实呢。往后若是雨天,都能被哥哥背着上学,定是极幸福的事。
禹珩缓缓站起身,动作轻柔得生怕惊扰了背上的小姑娘。他踩着木梯一步步走下屋顶,径直走进了茫茫雨幕之中。雨丝轻轻落在他的发间、衣上,皆化作细碎的光点,悄然滑落,未曾留下半分痕迹。
雨丝轻轻沾在清沅的发梢,带着微凉的触感,似妈妈夏日里用凉水轻轻拍在她脸颊时的温柔,清清爽爽。她微微抬眼,紧紧盯着禹珩的袍角,满心好奇地望着——当他的脚步踏入泥水时,那些浑浊的雨水竟似有灵性般,轻轻绕开他的衣摆,只在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又很快被细密的雨丝填满,转瞬便没了踪迹,仿佛从未有人踏过。她忍不住小声发问,指尖又轻轻碰了碰他的袍料,依旧干净得没有一丝污渍,光滑如初:“哥哥,你的衣服怎么不会脏呀?”
“别说话,抓紧我。”禹珩的声音从胸腔传来,带着轻微的震动,震得她的脸颊微微发麻,似有小小的虫子在轻轻爬动,痒酥酥的,格外温柔。
清沅乖乖闭上了嘴,却忽然想起屋内的妈妈,便朝着家的方向轻喊:“妈妈,我上学去啦。”声音飘在雨雾里,带着孩童的清亮,渐渐远去,被细密的雨丝轻轻裹住,慢慢消散。她把脸贴得更紧了些,颈窝的暖意渐渐抵消了雨水带来的清凉,心底满是新奇——这是她第一次这般真切地沉浸在雨里,不是隔着窗棂远远眺望,不是伸手触碰冰凉的井水,而是被细密的雨丝轻轻裹着,周身都是雨的清润,心里像揣了颗刚融化的糖,甜丝丝的,满是从未有过的欢喜。
“雨水好凉呀,像含了颗冰棒似的,清清爽爽的。”她软着声音呢喃,语气里满是纯粹的新奇与欢喜,指尖轻轻碰了碰落在肩头的雨珠,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却不觉得冷,反倒格外舒服。
禹珩低低地笑了,声音似风吹过风铃般清脆悦耳,带着难得的暖意,漫在雨雾里:“你日日用井水洗脸,倒不觉得凉,还总说井水清甜,怎的这会儿倒嫌起雨丝凉了。”
清沅的脸颊瞬间泛起淡淡的红晕,赶紧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清亮动人,惊飞了柳树上躲雨的麻雀。鸟儿展翅时带起一串串雨珠,似碎玉纷飞,又迅速钻进另一棵树的枝叶间,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啼,渐渐消失在茫茫雨雾中,余音轻绕。
清沅埋在颈间,笑得眉眼弯弯,心底暗自想着:被哥哥笑话啦。不过井水真的很甜呀,比妈妈买的冰糖水还要清冽清甜,喝进嘴里,满是爽口的甜意。哥哥的笑声也好听,像山间的泉水叮咚作响,清透又温柔,听着便让人满心欢喜。
笑着笑着,她忽然想起妈妈前些日子讲过的大禹治水的故事。妈妈说,人皇大禹为了治理洪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光脚踩在泥泞里,带领百姓疏导洪水,拼尽全力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她微微抬眼,望着禹珩踩在泥水里却依旧纤尘不染的脚步,心里忽然轻轻发疼,满是柔软:禹珩哥哥那般爱干净,却为了她,愿意靠近自己最嫌弃的泥水,他定是在学着适应人间的烟火气,只是为了让她开心,这般想着,心底便漫起满满的暖意。
小路旁的野草被雨水浇灌得愈发翠绿鲜亮,叶片上的雨珠似细碎的钻石,泛着晶莹的光,风一吹,便轻轻滚落到泥土里,滋养着脚下的土地,晕开浅浅的湿痕。禹珩的脚步始终平稳从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似怕稍微晃动,便会让背上的清沅感到不适。清沅的鞋尖轻轻垂着,果然未沾半点泥污,鹅黄的裙摆似一朵在雨中静静绽放的小黄花,在灰蒙蒙的雾霭里格外明亮耀眼,似点亮了这晨雨的景致。
靴底碾过泥泞的粗粝触感,似带着时光的重量,忽然撞开了禹珩尘封千万年的记忆闸门。那些遥远的过往,似潮水般涌来,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难以忘怀——恰如四千多年前,阿贝尔水灵的深海蓝神衣第一次沾染上泥垢时的触感,带着凡尘的粗粝,却又藏着她的赤诚,深深印在他的心底。
阿贝尔水灵是混沌初开时便诞生的水之源,执掌天地间所有的水脉,是三界最纯粹、最强大的水灵,自带清透的灵气。她身上的深海蓝神衣,是祖神用天河之水精心织就,衣料上流转的水纹,便是万水的缩影,指尖轻轻一点,便能引来天河甘霖,滋养世间万物,那般神圣洁净,是她最珍视的存在。可那时天地初定,水脉紊乱无章,人间洪涝频发,江河决堤,巨浪滔天,浑浊的洪水席卷了村庄田地,百姓流离失所,哀嚎声遍野,惨不忍睹。阿贝尔水灵见不得人间疾苦,不顾他的再三劝阻,执意要前往凡尘疏导洪水,拼尽全力拯救苍生。
禹珩望着背上安然依偎的清沅,眼底漫过浅浅的温柔与怅惘,心底暗自轻念:那时的她,多般勇敢。明明那般珍视自己的神衣,视若珍宝,呵护备至,却为了素不相识的苍生,甘愿踏足泥泞,沾染污垢,不曾有过半分迟疑。她的深海蓝神衣,本该永远洁净明亮,流转着天河的柔光,却在那场治水之战中,沾满了污泥与鲜血,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可她眼里的光,却从未熄灭过半分,那是对苍生的悲悯,是对使命的坚守,是那般纯粹炽热,也是我永远忘不了的模样。
禹珩永远记得,那时的人间早已成了泽国,浑浊的巨浪裹挟着百姓的哭嚎,无情地冲毁了一座座房屋,淹没了一片片田地,天地间满是绝望的气息。阿贝尔水灵光着脚,在湿滑的河堤上不停奔跑,脚掌被尖锐的碎石划出血痕,鲜血混着泥水,染红了脚下的路面,可她却似全然不觉疼痛,依旧不停歇地释放着自己的本源之力,试图疏导泛滥的洪水,眉眼间满是坚定。她的深海蓝神衣早已沾满了污泥,原本灵动流转的水纹渐渐失去光泽,变得暗沉,可她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直到体力彻底透支,身形晃了晃,险些坠入汹涌的洪水之中,幸得他及时赶到,将她稳稳救下。
他怎能坐视不理?那时的他,身负人皇血脉,承袭了龙族的本源之力,更是北冥禹渊的壬水之王,执掌万水秩序,心中藏着壬水皇族与生俱来的清贵与骄傲,从不肯轻易踏足凡尘俗世,更别说沾染泥污,玷污自身的尊荣。可看着阿贝尔水灵疲惫却依旧坚定的眼神,看着百姓在洪水中苦苦挣扎的模样,他终究是放不下,那份悲悯之心,早已压过了心底的清贵执念。治水的日日夜夜,他褪去了象征尊荣的银袍,光脚踩在泥泞之中,徒手搬起沉重的石块加固河堤,泥垢混着汗水,沾满了他的全身,浸透了发丝,那般粗粝的触感,是他从未经历过的。那份人间烟火气的温柔与暖意,与骨血里根深蒂固的冷漠清贵相互拉扯,似一根尖锐的刺,日夜扎着他的心,让他备受煎熬,却又甘之如饴。
禹珩的脚步轻轻一顿,随即又恢复平稳,心底满是复杂的怅惘:我本是高高在上的壬水之王,执掌万水,无牵无挂,心若寒玉,本该只遵循天地法则,守护北冥禹渊的安宁,不被凡尘情感牵绊。可却为了阿贝尔水灵,为了她拼尽全力守护的苍生,放下了所有的骄傲与清贵,甘愿与泥泞为伴,与百姓同食粗粮,体会人间的冷暖。那时的我,一边排斥着凡尘的粗粝与烟火气,一边又被阿贝尔水灵的善良与勇敢深深打动,内心的矛盾与挣扎,比治水的艰辛更让我痛苦,却又在看到百姓眼中的希望时,觉得一切都值得。
治水功成那日,天地间的水脉终于恢复秩序,洪水渐渐退去,百姓得以重返家园,重建故土,天地间满是重生的喜悦。而他,却做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决定——撕裂自己的灵魂,分化出一尊后世的散仙。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似有一柄无形的巨斧,将他的灵魂狠狠劈成两半,七窍之中溢出淡淡的红雾,似血非血,轻轻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他只想剥离那个沾染了人间烟火气、懂得了悲悯与牵挂的自己,留下那个清贵冷漠、只知使命与法则的本体,以为这样便能回归最初的纯粹,心无旁骛地守护水脉。
那尊散仙承袭了他光脚踏泥的习惯,承袭了他对阿贝尔水灵的深切牵挂,也承袭了他对人间的悲悯之心,能够自由穿梭在人间,济困扶危,帮助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为他们驱散苦难。可他却在散仙身上设下了禁忌,永远禁止他踏足海域,禁止他靠近北冥禹渊,似在逃避那个有了软肋的自己。而他的本体,便成了如今的模样:龙袍永远不沾尘埃,雨丝都无法近身,力量愈发强大,却也失去了大半的温度,成了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独自守着北冥禹渊的清冷孤寂,看着三界流转变迁,无悲无喜,心如冰封。
禹珩望着前方漫漫雨雾,眼底漫过深深的孤寂,心底暗自叹息:那时我以为,剥离了那些所谓的“杂质”,便能回到最初的纯粹,便能专心守护水脉,不再被情感牵绊,活得无牵无挂。可我错了,从分裂灵魂的那一刻起,我便成了一个不完整的存在。没有了那些牵挂与悲悯,没有了那些人间烟火气的温暖,我的心就像冰封的北冥深海,再也感受不到半分暖意,只剩下无尽的孤寂与寒冷,日夜相伴,那般漫长难熬。
四千多年的时光悄然流转,似指间的沙,匆匆而过。他看着阿贝尔水灵回到水之秘境休养,深海蓝神衣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光泽,流转着淡淡的柔光,却再也找不回当初的灵动与鲜活,似失了几分神韵。他看着那尊散仙在人间赤脚游走,日复一日地帮助百姓解决疾苦,却因为灵魂的残缺,渐渐记不起过往的所有记忆,记不起阿贝尔水灵,也记不起他这个本体,成了一个只有悲悯之心,却无过往牵绊的存在。他看着人世间朝代更迭,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一幕幕轮番上演,他的心却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唯有在偶尔想起阿贝尔水灵的模样时,才会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随即又被更深的冷漠覆盖,似从未有过波澜。
禹珩的心跳轻轻放缓,心底满是无尽的怅惘:千万年的孤寂,似北冥终年不化的寒冰,一点点冻结了我的心脉,让我渐渐忘了温暖的滋味。我曾以为,我会永远这样,守着空荡荡的北冥禹渊,看着天地流转,直到天地崩塌,水脉枯竭,归于虚无。直到遇见清沅,这个带着阿贝尔水灵残灵的小姑娘,我的心才终于有了一丝暖意,似寒冰下的种子,终于等到了春天,渐渐苏醒。
直到遇见清沅——那个蹲在田埂上,小心翼翼给受伤麻雀包扎伤口的小姑娘。她的裙摆沾满了泥污,指尖染着淡淡的尘埃,脸上却绽放着比星辰还要明亮纯粹的笑容,那般鲜活温暖,似带着治愈一切的力量。那一刻,他沉寂了千万年的心,被狠狠撞击,似有暖流涌动,驱散了些许冰封的寒意。她身上既有阿贝尔水灵的纯粹与善良,带着清透的灵气,也有他当年刻意剥离的人间烟火气,那般鲜活,那般温暖,充满了生命力,是他遗失已久的东西,是他心底深处悄然期盼的温暖。
他便这般留在了她的身边,学着迁就她的小脾气,学着在扶她之前,先仔仔细细擦净自己的手,怕自己一身清贵冷漠,惊扰了她的纯粹美好。他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看着她为了一颗糖果笑得眉眼弯弯,看着她摔破膝盖时委屈哭泣,看着她对着草木鸟兽轻声细语,内心的冰封渐渐融化,久违的温暖一点点回归,填满了心底的孤寂。可此刻,背着她踏过泥泞,感受着颈侧她温热的呼吸,感受着她轻轻依偎的重量,他的心底却生出了强烈的不安,似有隐忧萦绕——他怕那尊散仙感应到清沅的存在,怕散仙会循着这份灵魂深处的共鸣,找到这里,用那满身的人间烟火气,夺走清沅的依赖与信任,怕自己终究留不住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
禹珩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心底满是复杂的情绪:散仙不过是我当年刻意剥离的“杂质”,是我不愿面对的那部分自己,他根本不配替代我守护清沅!清沅是阿贝尔水灵的转世,是我寻了千万年的小姑娘,是我心底最珍视的存在,只有我才有资格守在她身边,护她一世安稳。可我又不得不承认,散仙身上的烟火气,那般鲜活温暖,是清沅现在最需要的,也是我所欠缺的。这份认知,让我心生嫉妒,让我满心恐慌,更让我无比纠结,怕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温暖,怕她终会离我而去。
龙族的冷漠、帝王的绝情、壬水的高傲,在他心底交织缠绕,翻涌着强烈的排斥与不安,似要将他裹挟。可当他微微转头,看清沅在他背上已然熟睡的模样,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雨珠,似串起的细碎珍珠,呼吸轻得像小猫一般,均匀而安稳,他的脚步便放得更轻了些,生怕稍有声响,便惊扰了她的好梦,眼底的冷漠早已褪去,满是化不开的温柔。
禹珩望着她恬静的睡颜,心底满是坚定的守护之意:当年为了阿贝尔水灵,我放下了一身清贵;如今为了清沅,我甘愿触碰泥泞,打破心底的禁忌。原来有些守护,本就藏在打破执念的勇气里。不管她是当年的阿贝尔水灵,还是如今的林清沅,她都是我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人,从未改变。我既迫切地想让她记起过往的一切,记起她是谁,记起我这个哥哥,记起我们曾经的羁绊;又怕她真的觉醒,恢复所有灵力与记忆后,会再次为了苍生使命,不顾一切地牺牲自己,再次从我的身边溜走,重蹈当年的覆辙。这份矛盾与挣扎,似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紧紧缠绕,让我喘不过气,却又无法挣脱。
晨雨渐渐小了些,不再是细密的银丝,只剩下零星的雨丝轻轻飘着,似断了线的珍珠,缓缓坠落,落在草木间、路面上,泛起淡淡的湿痕。远处的天际,渐渐透出一丝微光,似要穿透雾霭,洒向人间。快到学校时,校门口那棵歪脖子柳树的枝条被雨水浸润得愈发翠绿,枝条上挂满了晶莹的雨珠,似串起的绿色珍珠,风一吹,便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轻响,悦耳动听,似自然的絮语。禹珩轻轻停下脚步,缓缓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清沅放下,动作轻柔得似对待稀世珍宝。他抬手,轻轻理了理她额前被雨水打湿的碎发,指尖带着淡淡的凉意,却满是温柔,又伸手轻轻调正了她头上的黄皇冠,让珍珠依旧整齐地缀在上面,泛着柔和的光,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进去吧,上课要认真听老师讲课,莫要贪玩,放学我便来接你。”
清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沾着的雨珠缓缓滑落,眼底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小手紧紧抓着禹珩的袖口,不肯松开,指尖微微用力,似怕一松手,他便会离开,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还夹杂着一丝浓浓的依赖:“哥哥要在这里等我,不许走!我放学要第一时间就看见你,还要跟你分享学校里好玩的事,讲老师讲的故事给你听。”
清沅望着禹珩温柔的眼眸,心底满是期盼,暗自想着:我一定要好好听老师讲课,把有趣的故事都记下来,放学第一个跑到校门口,让哥哥第一眼就看到我。我要告诉他,小伙伴们今日玩了什么游戏,老师讲了什么精彩的故事,还要让哥哥再背我回家,再感受一次那般安稳的温暖。
禹珩看着她眼底的依赖与期盼,唇角微微上扬,弯起温柔的弧度,眼底的星子愈发明亮,似盛着漫天星光,指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语气里满是化不开的宠溺:“不走,哥哥就在这里等我的小公主出来,一直等,不会离开半步。”
清沅这才放下心来,松开了抓着他袖口的小手,蹦蹦跳跳地朝着校门跑去,鹅黄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似翩跹的蝶,皇冠上的珍珠泛着细碎的光,格外灵动。她走几步便回头望一眼,眼底满是不舍,每一次回头,都能看到禹珩站在淡淡的雨雾里,银灰色的长袍泛着柔和的柔光,似雨幕中点亮的一道光,温暖而坚定,给了她无穷的安全感。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校门口的拐角处,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才恋恋不舍地转过身,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心底满是期待,盼着放学时刻早些到来。
雨丝彻底停了,天际的雾霭渐渐散去,晨光穿透云层,洒在泥泞的小路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似给路面铺上了一层细碎的金箔,温暖而明亮。路边的草木沾着残留的雨珠,在晨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愈发翠绿鲜亮。禹珩望着学校的大门,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眼底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似有温柔,有坚定,亦有淡淡的怅惘——他终究是北冥禹渊的壬水之王,身上肩负着守护天地水脉的重任,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无法逃避。总有一天,他要回到九海水域,回到那片清冷的北冥禹渊,履行自己的使命,不得不离开清沅,让她留在人间,慢慢品尝人间的烟火气,安稳长大,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不受三界纷争的侵扰。
禹珩望着教学楼的方向,心底满是温柔的期许:可现在,我只想多陪她走几段雨天的路,多背她几次,把所有的温柔与偏爱都给她,护她一时安稳。我想让她在觉醒之前,感受到足够的爱与温暖,让她知道,有人满心满眼都是她。哪怕将来她真的记起了一切,恢复了所有记忆与灵力,也要让她明白,无论她是阿贝尔水灵,还是林清沅,都有人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守护她一生一世,做她最坚实的后盾。
他抬眼望向远方,似能透过时光的阻隔,看到水之秘境中休养的阿贝尔水灵,看到人间赤脚游走的散仙,心里默默念道:当年,我护你疏导洪水,拯救苍生,陪你踏遍泥泞,尝尽艰辛;如今,我护她平安长大,无忧无虑,陪她感受人间烟火,岁月安稳。散仙纵然满身烟火气,也不配替代我陪在她身边——我要亲自陪她踏遍人间的泥泞,帮她躲过世间的风雨,护她岁岁无忧,直到她拥有足够的力量,能够独自面对一切,不再需要我的守护;直到她真的觉醒,恢复所有记忆,我也能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告诉她,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任何危险,不会再让她承受半分苦难。
晨光之下,他身上的银灰色长袍泛着柔和的柔光,与记忆中阿贝尔水灵的深海蓝神衣遥遥呼应,似跨越了时光的羁绊,温柔而坚定。一道守护天地万水的安宁,坚守着与生俱来的使命;一道守护清沅前行的道路,填满了心底的孤寂与空缺,也渐渐照亮了他晦暗了四千多年的心,让寒冰渐渐消融,让温暖慢慢回归。
禹珩的心底满是通透的感悟:原来爱与责任,从来都比一身清贵与所谓的禁忌更值得坚守;这人间的烟火气,这份真挚纯粹的情感,才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藏,是值得用一生去守护的存在。当年我太过执着于纯粹与使命,亲手割裂了自己的灵魂,弄丢了温暖,陷入无尽孤寂;如今我终于懂得,我要拼尽全力,守护好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守护好心底最珍视的人,不再重蹈覆辙。
他缓缓转身,朝着不远处的柳树走去,身影挺拔而温柔,每一步都走得坚定从容,似踩着“守护”的真谛,漫在渐渐散去的雾霭与温暖的晨光里,自带一份沉静的力量。柳树的枝条轻轻垂落,带着残留的雨珠,在晨光下泛着清润的光,似为他撑起一片小小的阴凉。
清脆的上课铃忽然响起,似一串风铃在晨光里轻响,漫过整个校园,带着青春的朝气与活力,驱散了晨间的静谧,开启了崭新的课堂时光。禹珩站在柳树下,静静望着教学楼的方向,目光温柔而专注,似能透过墙壁,看到教室里认真听课的清沅。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发梢的雨意与淡淡的暖意,那份触感清晰而真切,似刻在了心底。这段晨雨踏泥的时光,似一颗温润的珍珠,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在灵魂深处,无论岁月如何流转,无论他将来是否要回到北冥禹渊,这段记忆都将永远鲜活明亮,温暖着他的岁月,直到天地尽头,水脉枯竭,永不褪色。
他的内心依旧有着淡淡的纠结,依旧在“想让她觉醒记起过往”与“怕她觉醒后离开失去她”之间轻轻拉扯,可那份守护她的决心,却愈发坚定,似扎根心底的磐石,不可动摇。无论清沅最终是平凡快乐的林清沅,还是肩负使命的阿贝尔水灵,他都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做她最坚实的后盾,为她遮风挡雨,护她一世安稳,再也不会让她独自承受任何苦难,再也不会让她从他身边溜走,再也不会错过这份跨越千万年的羁绊。这一次,他要牢牢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守住这份深深的羁绊,直到永恒,直到岁月尽头。
晨光渐渐浓烈,洒满校园,也洒在柳树下的身影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似将这份守护与温柔,永远定格在这晨雨初歇的时光里,悠远而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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