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祖·朱元璋时期】
天幕中,李鸿基最终俯下身去的那一幕,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朱元璋的心窝。
刚才还在为后世子孙无能而咆哮、为“五亩规划”而振奋的朱元璋,此刻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整个人猛地一晃,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父皇!”
“重八!”
朱标和马皇后的惊呼声同时响起,两人慌忙上前搀扶。
朱元璋没有完全倒下,被他们架住,但身体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沉重地坐在地上,脸色灰败,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天幕,又仿佛什么也没看进去。
“呵......呵呵......”
朱元璋发出一阵低沉而苦涩的、近乎绝望的轻笑。
“没意思......真他娘的没意思......”
朱元璋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天幕,声音嘶哑,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幻灭:
“咱......咱杀贪官,剥皮实草,定《大诰》,设里甲......”
“咱以为,把规矩立得死死的,把那些蛀虫杀得干干净净,就能......就能让老百姓有条活路,就能让他们不至于......不至于被逼到吃人......”
“可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哪!”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心碎般的质问:
“咱做了这么多!有什么用?!后世还不是出了福王那种畜生!还不是有官儿敢把救命的粮食藏起来!还不是......还是能把人逼到这一步!!”
“咱这辈子,跟元鞑子斗,跟陈友谅斗,跟老天爷斗,跟满朝的蠹虫斗......”
“斗来斗去,到头来,连‘让人不吃人’这么件最简单的事,咱都没能做到......咱这个皇帝,当得有个屁用!”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虚无感包裹了朱元璋,他毕生的奋斗、铁血的手段,在那赤裸裸的“人相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感觉自己做的一切,仿佛都是在沙滩上筑城,潮水一来,轰然倒塌。
看着丈夫万念俱灰的模样,马皇后心如刀绞,紧紧握住朱元璋冰冷的手,用自己的温度温暖他,声音温柔却坚定:
“重八,你看着我。”
朱元璋目光呆滞地转向她。
马皇后一字一句道:
“你做的,都有用。你杀一个贪官,就可能多活一家百姓。你定一条好规矩,就可能让一方水土多安生几年。”
“天幕上的惨状,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够好,是因为......是因为后世出了不肖子孙,是因为这世道总会有新的磨难。”
“你不能因为看到了后世还有苦难,就否定了你今生救下的千千万万人!你不能因为一棵树将来可能还会被虫蛀,就否定了你今日为它浇水除虫的功劳!”
朱标也跪倒在朱元璋面前,泪流满面,却语气铿锵:
“父皇!您是大明的天!您若心灰意冷,这天就真的塌了!”
“天幕是警示,不是否定!它告诉我们路还长,难关还有很多,正需要父皇您这样的开创之君,打下更坚实的根基,留下更严厉的祖训!”
“儿臣愿与父皇一起,将这‘五亩之法’,将这严惩贪官之律,刻入我大明江山铁律之中!让后世子孙,不敢忘,不能违!”
“父皇若真的倒下,那才是天下贪官所期望看到的事情!”
“父皇难道希望看到天下继续出千千万万个‘李鸿基’这样的百姓吗?”
......
在马皇后温情的开导和朱标充满赤诚与责任的激励下,朱元璋空洞的眼神ye s渐渐重新聚焦。
而后,朱元璋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儿子,再抬头看向天幕上李鸿基那虽然堕入地狱却依然紧抱薯种的执拗身影。
一股混杂着不甘、愤怒和责任感的火焰,重新在他胸中点燃。
随即朱元璋猛地深吸一口气,挣脱开搀扶,重新挺直了腰杆,慢慢站了起来。虽然脸色依旧疲惫,但那双眼睛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狠厉和决绝。
“妹子,标儿,你们说得对!”
朱元璋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有了力量:
“咱不能垮!咱要是垮了,才真叫对不起咱救过的人,对不起跟着咱打天下的老兄弟!”
“后世不肖,咱管不了那么远!但咱在一天,就得让大明的百姓,尽可能多地过一天人该过的日子!”
“这‘五亩规划’,咱不仅要推广,还要把它写进祖训!谁敢阻碍百姓垦荒种植,谁敢盘剥害民,咱的刀子,还利着呢!”
朱元璋的目光再度变得鹰隼般锐利,扫视着虚空,仿佛在向所有看不见的敌人宣告:
“想吃人?问过咱老朱的刀答不答应!只要咱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让大明的土地上,轻易重现这等惨剧!”
......
【明太宗·朱棣时期】
看到天幕中的李鸿基最终俯身下去,朱棣没有动怒,没有斥骂。
只不过原本因高产粮种和五亩之地规划而高兴的神情,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静下来,变得凝重而冷硬。
朱棣缓缓向后,靠坐在龙椅之上,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地叩击着光滑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一片寂静的四周显得格外清晰。
而后,朱棣微微抬头,目光穿透虚空,仿佛落在天幕上的后世李鸿基身上,又仿佛什么也没看。
那深邃的眼眸中,先是掠过一丝极快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惊悸,随即被更深的幽暗所吞噬。
“朕......错了吗?”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在朱棣心中悄然升起,但随即被他的意志强行压下。
“朕北征漠北,南征安南,遣郑和下西洋,修撰大典......所求者,无非‘四海宾服,国威远扬’八字。”
“朕以为,强大的兵锋、万国来朝的盛景,便是江山永固的基石。”
“然......然此等惨剧,竟在朕大明后世上演?”
“是朕过于注重开疆拓土、宣扬国威,以至于......忽略了民生之根本?”
“朕立下的规矩,朕打造的强盛大明,难道竟如此脆弱,就连让百姓最低限度地‘像人一样活着’都保障不了?”
这一刻,朱棣内心进行着激烈的交锋。
他追求的“永乐盛世”,在那“人相食”的图景面前,显得那么苍白而遥远。
一种“或许力用错了方向”的隐忧,首次浮现在朱棣的心间。
然而,那点自我怀疑,迅速被一股更熟悉、更炽烈的情绪所取代——那是针对未来那些不肖子孙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愤怒!
“废物!一群废物!”
“若是不会当皇帝,当不了一个好皇帝,那换一个会当的、能当的人来当皇帝!”
“朕打下了如此基业!扫清了北元边患,奠定了万世格局!后世那些蠹虫,只需守成,只需按照朕画的框框去做,都不至于让百姓沦落至此!”
“福王!还有那些隐匿薯种、贪墨无度的狗官!他们躺在朕挣来的家业上,醉生梦死,却将朕的江山、朕的子民,糟蹋成这般模样!该杀!统统该杀!”
朱棣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怒骂道。
若是能够穿越到后世,朱棣是真的想要一刀砍死那些不肖子孙,然后自己来当后世的大明皇帝,纠正这一切错误!
然而,天幕最多也只是让他的身影言语出现在天幕上,并没有让他穿越到后世。
长久的沉默之后,朱棣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和决绝,仿佛每一个字都淬过火:
“传朕旨意。”
“其一,此次北征所俘获之牛羊、财物,分出三成,不入内帑,直接由户部统筹,用于安抚北平行都司以及沿途受战事影响的百姓,助其恢复生产。”
“若有官吏敢克扣分毫,诛九族。”
“其二,工部、户部,加大力度,继续推行那‘五亩规划’以及高产作物试种。朕要在有生之年,看到更多百姓家中有余粮!”
“其三......”
朱棣顿了顿,目光扫过一众文武百官,最终定格在虚空中,仿佛在警告那些看不见的不肖子孙。
“将今日天幕所示,连同朕之震怒,明发天下,录入《永乐宝训》!后世子孙,但有使民陷于此等绝境者,天下共击之!朕在九泉之下,亦不瞑目!”
......
【明仁宗·朱高炽时期】
天幕上,李鸿基最终做出的那个选择,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入了洪熙帝·朱高炽本就脆弱的心脉。
他原本因身体不适而略显苍白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透明一般。
剧烈的咳嗽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随即用手帕死死捂住嘴,肩膀剧烈耸动,待摊开手帕时,上面那一抹殷红刺目惊心。
“呃......”
一声压抑的、近乎呻吟的痛呼从朱高炽喉间溢出,他没有像其父朱棣那样爆发雷霆之怒,也没有陷入冰冷的沉默,而是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御座里。
唯有那双总是透着仁厚与忧虑的眼睛,此刻盈满了无法言说的痛楚,死死地望着天幕,仿佛要透过那景象,看到无数在苦难中挣扎的灵魂。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朱高炽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艰难挤出:
“朕......朕登基以来,废黜苛政,减免赋税,与民休息......只望百姓能喘一口气,能得一丝温饱......”
朱高炽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混着嘴角的血迹,也浑然不顾帝王威仪。
“可这......这便是朕治下的......后世景象吗?”
“咳咳......咳咳......”
没说完的话语随即被剧烈的咳嗽打断,缓了好一会儿,朱高炽才继续喃喃道,充满了深切的自我怀疑和无边无际的悲悯。
“是朕做得还不够?是朕......朕这病弱之躯,终究无力回天,才让百姓......竟要遭此......此非人之罪?”
他一生信奉“仁政”,体恤民生,将“黎民不饥不寒”视为最高追求。
然而,天幕血淋淋地告诉他,即使在他努力营造的相对宽仁之后,历史的洪流却依然能将人冲入如此地狱,这让他不禁感到一种彻骨的无力与悲哀。
“那孩子......他本是想救人的啊......”
朱高炽的目光聚焦在李鸿基那麻木而坚定的背影上,充满了复杂的同情与哀伤。
“是什么样的绝望,才能逼得一个心存善念的人......走上这条路......朕......朕心如刀割......”
侍立一旁的太子朱瞻基和阁臣杨士奇等人,见皇帝如此悲痛,皆跪倒在地,涕泣劝慰:
“陛下保重龙体!此乃后世不肖之过,非陛下之责!”
朱高炽缓缓摇头,泪水涟涟:
“非也......朕为天子,天下万民之苦,皆是朕之苦......见百姓如此,朕......朕岂能安心?”
这场剧烈的情绪波动,似乎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精力。
随后朱高炽靠在御座上,喘息良久,眼神中的痛苦渐渐化为一种更加沉郁的决绝。
“拟旨......”
朱高炽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朕......要在朕还能说话的时候......再做些事......”
“再......再减免一批受灾州县的赋税......开放更多皇家苑囿......允许无地流民进去垦种芋、藕......”
“还有......那‘五亩规划’......着户部......加快刊印......务必让更多州县......知晓此法......”
“朕......要让大明的百姓......哪怕......哪怕只是多一口吃的......也多一分......活下来的指望......”
朱高炽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字字沉重。
他要在自己有限的生命和权力范围内,竭尽全力,哪怕只能多让一个人免于堕入那可怕的深渊,那也足以。
......
【明宣宗·朱瞻基时期】
宣德帝·朱瞻基怔怔地抬起头,望向天幕。
那张年轻而常带着几分从容甚至些许玩世不恭的面庞,此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与凝重所取代。
看着天幕上皇爷爷朱棣爆发的雷霆之怒,以及父皇朱高炽的悲痛欲绝。
朱瞻基陷入了沉默,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划动着,眼神锐利依旧,仿佛穿透了宫殿的穹顶,在审视着自己治下的万里江山。
“朕......常自诩精明,平衡朝局,驾驭臣下,将国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仁宣之治’,天下称颂!”
“朕亦以为,虽不及祖父雄才大略,不及父皇仁厚泽被,总算守成有道,无愧于心。”
“可......”
朱瞻基的目光死死,锁住天幕上李鸿基那绝望而疯狂的眼神。
“这......这便是朕的江山之下,可能隐藏的真相吗?”
“在朕看不到的角落,在奏章无法抵达的穷乡僻壤,在‘治世’的光环照耀不到的阴影里......”
“是否,也曾有、或正有、或将来会有大明的子民,被逼至如此......如此非人的境地?”
一种后知后觉的惊惧,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朱瞻基的心头。
他擅长在朝堂上纵横捭阖,处理各种复杂的政治关系,自认为对天下大势了然于胸。
但是李鸿基的遭遇,缺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碎了他的某种自信。
甚至开始让他怀疑自己追求的稳定、平衡、富庶,是否只是一种表面上的繁荣?
是否因为过于注重朝堂的安稳和赋税的征收,而有意无意地忽略了那些在最底层挣扎、随时可能被任何一场天灾人祸彻底摧毁的赤贫之民?
“朕......是否太过满足于掌控朝局,满足于国库岁入的数字,满足于万国来朝的虚名,从而忽视了......民间的极端惨状?”
朱瞻基在心中拷问着自己。
长久的沉默之后,朱瞻基缓缓站起身,脸上惯有的轻松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如同肩负千斤重担的严肃。
“传旨!”
朱瞻基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令都察院、十三道御史,给朕动起来!不要只听州县官的报喜文书,要深入乡野,暗访民情,特别是那些偏远、贫瘠之地!朕要听到真话,看到实情!”
“再有......”
朱瞻基看向户部尚书冷声道:
“重新核查各地仓储,尤其是常平仓、义仓!”
“朕要知道,若遇灾荒,这些仓廪是否真能起到作用,而不是虚设!”
“还有,‘五亩规划’及新农器的推广,着令相关各部,限期奏报!不得以空言搪塞!”
......
除此之外,其他大明皇帝看到李鸿基吃人的那一幕,也或多或少地沉默下来,并且难得的开始反思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有哪里做得不够好的,需要再改进一下的。
最起码,不能够让人吃人这种现象出现在自己治下。
像之前天幕上李鸿基吃人的场景,看一次就足够他们一个月都睡不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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