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下榻的酒店，秦赐刚和孙紫恩、张向荣简单沟通完明日拜访服装厂老板的事宜，手机便响了起来，正是邵老先生的号码。
“秦乡长，实在抱歉。”电话那头，邵老先生的声音带着几分歉意和无奈，“我刚联系上我那做服装的朋友，赵广生赵总。他听说你们塔寺乡的情况后，确实有些兴趣。但……唉，也怪我信息传递慢了半拍。他那边明天上午原本就安排了一个小范围的招商对接会，邀请了不少地方政府，听说西江省里，还有其他几个省的招商局领导都会到场。赵总的意思……是想集中听听各家的条件，效率高一些。这下，场面可能就有点复杂了，对你不太有利啊。”
秦赐心中微微一沉，但语气依旧平稳：“邵老先生，您别客气，能有机会参与就是好事。感谢您为我们牵线搭桥。明天我们准时到场，尽力争取。”
“好，好，你有这个心态就好。地点我稍后发到你手机上。明天看你们自己发挥了。”邵老先生又叮嘱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秦赐将情况告知团队成员。孙紫恩秀眉微蹙：“集体竞价？这对我们基层乡镇来说，无论是政策灵活性还是资源禀赋，都比不过省市一级的平台啊。”
张向荣也有些泄气：“这不是摆明了让我们去当陪衬吗？”
“陪衬也有陪衬的价值。”秦赐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陈新蕾和陈悦儿身上，“新蕾，悦儿，明天上午的对接会，你们两个跟我去。紫恩和小张留守，继续整理今天旅游合作项目的后续资料。”
陈新蕾和陈悦儿对视一眼，既有些紧张，又有些跃跃欲试，齐声应道：“好的，秦乡长！”
……
第二天上午，秦赐带着陈新蕾、陈悦儿，按照地址来到了赵广生安排的一家星级酒店会议室。推开厚重的会议室大门，里面的景象让三人都略微一怔。
会议室布置成了类似招商推介会的格局，前面是主讲台和投影幕布，下面整齐地排列着几十张座椅，几乎已经坐满了七八成。与会者大多西装革履，气度不凡，彼此间低声交谈，交换着名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竞争氛围。更引人注目的是，每张座椅的靠背上，都贴着一张打印好的单位名称标签——“西江省招商局”、“临江省经济技术开发区”、“东山省高新产业园”、“九峰市招商局”……放眼望去，市级、省级的单位占了绝大多数，县级的都寥寥无几。
秦赐目光扫过会场，正准备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一位穿着酒店制服、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已经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先生您好，请问您是哪个单位的？我引导您入座。”
“你好，我们是西江省九峰县塔寺乡的。”秦赐回答道。
“塔寺乡？”工作人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和茫然。他显然没料到会有乡镇一级的单位出现在这个场合。“请……请您稍等一下，我查询一下座位安排。”
他快步走回门口的签到台，拿起一本装订精美的花名册，手指顺着名单一行行仔细查找，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来回翻了好几遍，额角似乎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最终，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更加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可能……可能是我们的工作疏忽，花名册上……没有查到贵单位的登记信息。请您几位到旁边休息区稍坐片刻，我马上向我们领导电话核实一下情况。”
这一幕，以及秦赐三人略显“格格不入”的身份，早已引起了附近一些参会者的注意。低语和议论声渐渐响起，目光毫不掩饰地投射过来，带着审视、好奇，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塔寺乡？没听说过啊，一个乡镇也跑来这种场合？”
“开玩笑吧？赵总这招商会门槛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瞧见没，那年轻的乡长，还挺沉得住气。不过带两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来招商？是来谈生意还是来度假的？呵呵。”
“老廖，你看那边！”靠近门口的位置，一个中年男子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人。被称作“老廖”的，正是西江省九峰市招商局的廖局长，他带着两名下属也来参会。此时，廖局长的脸色有些难看。
旁边另一个省份的招商负责人笑着打趣道：“老廖，你们九峰市可以啊，内部竞争都搞到之江省来了？市局和乡政府同台pK，家里不先统一一下口径？这要是条件开得不一样，不是让人看笑话嘛！”
这话引得周围一片低低的哄笑声。廖局长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身边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似乎想在新来的局长面前表现一下，直接朝着秦赐这边走了过来，语气带着不耐烦和呵斥：
“秦赐是吧？你们怎么回事？这种级别的招商会是你们能来的吗？还不赶紧带人离开！在这里丢人现眼，把我们九峰市的脸都丢尽了！”
陈新蕾和陈悦儿何曾经历过这种阵势，被众人指指点点，又遭到市里同行如此不留情面的训斥，两张俏脸瞬间涨得通红，屈辱和窘迫让她们紧紧咬住了嘴唇，下意识地往秦赐身后靠了靠。
秦赐眼神骤然一冷，正要开口反击那位市局工作人员。就在这时，之前那名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匆匆跑了回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又略带歉意的表情。
“秦乡长！对不起，实在对不起！确认过了，是我们的工作严重失误，漏掉了您的信息安排！”工作人员连连道歉，态度比之前恭敬了许多，“现在前面的位置都已经安排满了，只能……只能委屈您和您的同事，先在后面加个座位了。”
说着，他示意旁边的服务生赶紧搬来三把椅子，放在了会议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这个安排，再次让周遭的议论声达到了一个小高潮。各种不可思议、玩味、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最后一排。
居然……真的给他们安排了位置？虽然是在最后面！一个乡镇单位，竟然能和这么多省市级平台同处一室？这赵总搞的什么名堂？
廖局长那边的几人脸色也更加精彩，尤其是刚才出声训斥的那位，表情僵在脸上，显得异常尴尬。
秦赐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异样目光，面色沉静如水，仿佛刚才的羞辱和眼前的窘境都与他无关。他对工作人员微微颔首：“没关系，有位置就行。辛苦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些窃窃私语和探究的眼神，率先走向最后一排那个临时加设的角落座位，从容坐下。陈新蕾和陈悦儿互看一眼，也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跟着秦赐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尽管坐在最后，但她们努力让自己的姿态显得不卑不亢。
会议室前方，主讲台上灯光亮起，对接会即将开始。而会场后方角落里的三人，与整个环境显得既突兀又和谐，仿佛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小，却已悄然荡开了涟漪。真正的较量，还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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