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酒楼也到了打烊的时辰。港生带着几名服务员里外收拾了一遍，仔细擦净最后一张桌子，又将椅子倒扣在桌面上，这才帮着唐牛将沉重的卷帘门“哗啦”一声拉下锁好。众人各自散去，港生揉了揉酸胀的胳膊，也拖着疲惫的身影融入了夜色之中。
酒楼的喧嚣散去，只余下寂静。唐牛却并未歇着，他转身又回到了后厨，灶上还温着一锅清粥。他细心拣了几样清淡可口的小菜，摆成一碟，连同那碗熬得米花烂烂的粥，一起放在托盘里，稳稳地端上了三楼。
陆离的房间里，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几人或站或坐，都围着沙发中心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那孩子异常安静，不哭不闹，只是抿着嘴坐在沙发里，身子绷得有些紧。他看上去很是乖巧，但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警觉，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围在他身边的每一个陌生人。
陆离见唐牛端着餐盘进来，微微颔首示意。
唐牛俯下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亲切一些，将声音放得又轻又缓：“饿了吧？先随便吃一点，垫垫肚子。”
男孩的目光从几人脸上缓缓扫过，带着审视的意味，最后落在了那碗冒着丝丝热气的清粥上。他的鼻翼轻轻动了动，显然是嗅到了食物的香气，喉咙吞咽了一下，但身体却依旧没有动作，只是看着。
陆离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笑眯眯的神情，语气轻松：“你不开口的话，我们想帮你找家人也找不到头绪呀。那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喽——交给警察叔叔处理吧！”
“不行！不能报警！” 巩固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惊慌。
他虽然是和警察一路“同行”来的港岛，但他很清楚，身为警察的方阿姨用的不是正经途径，是违规的“偷渡”。他不能给好心帮他的方阿姨惹上麻烦。
“你是内地人？”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窗边传来，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听到这无比熟悉的乡音，巩固惊讶地扭头看向靠在窗边的阿布，其实房间里这几个人多多少少都能说些普通话，但总带着点港岛特有的腔调，只有阿布的发音是最正宗的。
“你也是吗？你也是……偷渡来的？” 巩固又惊又疑，忍不住用普通话反问，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像是怕被人听到一样。
陆离伸出手，揉了揉巩固刺猬般硬硬的短发，脸上还是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模样：“哦——原来是个小‘偷渡客’，怪不得不敢开口呢。”
她顿了顿，用一种安抚的语气继续说：“放心吧，小鬼头。我们这儿啊，没一个好人，不会真让差佬把你抓走的。”
巩固一时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这位漂亮大姐姐是不是说反了？哪有人会说自己“不是好人”的？哪有人这么安慰小孩的嘛？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陆离那张笑吟吟的脸，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困惑和一丝荒诞感。
“你叫什么名字？”陆离继续问道，语气比刚才更温和了些。
“巩固。”他低声回答，声音里还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
虽然心防尚未完全卸下，但在举目无亲的港岛意外遇到一位“老乡”，加上面前这几个人虽然看起来形形色色、不太好惹，但他能感觉到他们并无恶意，紧绷的神经不由得松懈了几分。
“那你有没有可以联系到的人？”陆离听到他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更加确认了心中的猜测。
巩固犹豫了片刻，小手绞着衣角，才小声报出一串电话号码。唐牛闻言，立刻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过去。听筒里传来冗长的“嘟——嘟——”声，响了许久，直到自动挂断，也无人接听。
“还有别的号码，或者别的可以联系的人吗？”陆离微微蹙眉，继续耐心询问。
巩固摇了摇头，小脸上写满了失落和不安。他现在除了方阿姨，不知道还能联系谁，也不敢轻易相信其他人。
“巩固”唐牛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大块头显得不那么有压迫感“那你记不记得，是谁把你扔到垃圾站那边的？”
巩固想到父亲眼下的处境，抿紧了嘴唇，还是不愿意多说。就在气氛再次陷入沉默时，后门的木质楼梯忽然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嘎吱——”
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警察制服，肩章上的一粒星花在灯光下有些晃眼。
“你不是说不报警吗？！”巩固看到这身警服，瞬间有种被欺骗的愤怒和恐慌，小身子一弹，差点就从沙发上跳起来。
“小鬼，别急嘛”陆离脸上露出一点狡黠的坏笑，走到关祖身边，语气轻松地说“我们只是保证不会让差佬‘抓走’你，再说，我们可没报警啊！”
她说着，还伸手帮关祖理了理本就挺括的衣领，调侃道：“不过说真的，阿祖，你穿这身还挺帅的嘛。”
关祖闻言，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曾经他最憎恶的就是这身衣服，没想到自己竟也有穿上它的一天，还被心仪的人当面夸奖。
他收敛心神，弯下腰，目光平视着沙发上惊魂未定的小男孩，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小朋友，你现在涉嫌卷入的可不是小事，是一宗谋杀案。如果你不把知道的情况说清楚，我很难帮你，甚至可以直接按程序将你遣返回内地。”
巩固看着眼前这位面容冷峻的警察，内心挣扎不已。其实，如果不是害怕被送回去，更怕连累方阿姨，他对“警察”这个身份本身是怀有信任的。
眼看偷渡的身份已经暴露，为了不被立刻遣返，他咬了咬牙，终于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完后，他抬起头，用那双带着泪光的大眼睛祈求地望着关祖：“方阿姨说我爸爸也是警察，他是好人，他是被冤枉的！叔叔，你们是港岛的警察，能不能帮帮他？求求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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