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佛永恒的、滑向未知的静谧,被一声尖锐却不失冷静的系统警报打破。
“警告。救生舱结构完整性持续下降。当前损伤程度评估:72%。”
“导航系统核心模块离线。被动传感器阵列效能剩余41%。”
“维生系统能源储备低于15%。二氧化碳吸附剂即将饱和。”
“外部能量辐射水平异常升高,疑似已进入强引力场影响区。”诺亚那平直的合成音,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刚刚因发现初胎新特性而泛起一丝暖意的林风心头。他猛地从内视状态中脱离,睁开双眼,看向主控屏幕。屏幕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红色的警告标识,原本代表救生舱结构的绿色三维模型,此刻大片区域都闪烁着刺目的黄色和红色。
72%的损伤!林风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赫菲斯托斯要塞的自毁冲击波威力巨大,却没想到对诺亚号(救生舱主体)造成的损伤如此严重。这艘小小的救生舱,就像在风暴中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小舟,能坚持到此刻已是奇迹。
伊塞尔也被警报声惊醒,虚弱地撑起身子,看向屏幕,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诺亚,报告详细情况。”林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还带着一丝虚弱,但已恢复了决策者的沉稳。
“结构性损伤主要分布于外部装甲及推进器阵列。内部系统因能量过载及物理冲击,多处线路熔断,模块失灵。能源短缺是当前最紧迫的威胁。”诺亚迅速调出了详细的损伤报告和内部结构图,“根据现有条件,修复至可基本航行状态,需要替换或修复共计37个关键节点。”
它顿了顿,数据流似乎在评估着什么,继续说道:“数据库中存在欧姆尼传输的基础工程学知识及紧急维修协议。救生舱应急工具箱尚存部分基础工具及备用零件。另外,在之前的漂流中,我们曾短暂经过一片小型星际尘埃带,其中混杂有部分非自然金属碎片,经分析,疑似为某型老旧星盗飞船的残骸部件。已通过机械臂回收少量可能适用的材料。”
星盗残骸?林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恐怕是诺亚在漂流过程中,利用有限的传感器和机械臂,默默进行的“拾荒”行为。AI为了生存,已然竭尽全力。
“列出优先级最高的修复项目,以及所需材料和步骤。”林风没有犹豫,直接下令。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必须抓住。
“优先级一:稳定维生系统。需修复生命维持主控线路,更换二氧化碳吸附剂滤芯(备用件充足)。优先级二:恢复基础导航与传感器功能。需修复主传感器能源线路,清理光学镜头沉积物。优先级三:补充能源。救生舱太阳能板效率低下,需尝试修复辅助动力单元或寻找外部能源。”
屏幕上列出了详细的步骤图解,甚至标注了工具箱里每一件工具的位置和使用方法。诺亚如同一位经验丰富但资源匮乏的工程师,在有限的条件下,规划着最有效的求生方案。
“我来。”林风深吸一口气,强撑着从维生槽中站起,一阵眩晕袭来,他扶住舱壁才稳住身形。体内的能量依旧匮乏,混沌初胎 的自动滋养缓慢而坚定,但无法立刻提供他进行体力劳动所需的力量。他此刻更像是一个重病初愈、体质虚弱的普通人。
“我也帮忙。”伊塞尔也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林风用眼神制止了。
“你保留体力,维持对圣殿方向的感应更重要。”林风摇了摇头,“诺亚,指引我。”
“明白。请前往工具墙,取3号多功能工具刀及7号能量线路焊接器。”
接下来的过程,如同一次在微型钢铁丛林中的艰难跋涉。
救生舱内部空间本就狭小,许多损坏的部件位于犄角旮旯。林风需要根据诺亚的指引,小心翼翼地拆开扭曲的面板,露出里面烧焦、熔断的线路。刺鼻的焦糊味和臭氧味弥漫在空气中。
他的动作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笨拙和迟缓,手指甚至因为缺乏力量而微微颤抖。焊接能量线路时,那细微的能量波动都让他感觉精神一阵刺痛。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额头,呼吸也变得粗重。
诺亚则如同最耐心的导师,不断给出精确的指令:
“左侧第三根蓝色线路,接口氧化,需要刮除。”
“注意,该节点存在残余静电,先用绝缘胶带包裹。”
“焊接点需要持续能量输出3.7秒,确保融合。”有时,遇到需要力气的环节,比如拧开因冲击而变形的螺栓,林风不得不停下来,喘息几次,才能继续。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末世初期,那个手无寸铁、挣扎求生的学生时代,只是这一次,他的敌人是冰冷的机械和残酷的宇宙环境。
伊塞尔虽然无法直接动手,但她努力集中精神,凭借观星者血脉对能量流动的细微感知,偶尔会出声提醒:
“林风,你右手边那条线路,能量流动似乎有阻滞……”
“那个模块后面的空间,有微弱的能量泄漏,要小心。”她的提醒往往能帮助林风避开一些小麻烦,或者找到更有效的维修路径。
有限的备用零件和从星盗残骸中回收的、型号并不完全匹配的材料,更是让维修过程雪上加霜。很多时候,他们不得不进行“创造性”的修复——用其他材料的边角料填充缝隙,将不同规格的线路强行嫁接,甚至利用林风对能量塑形的一点微弱理解,尝试用自身残存的混沌秩序之力暂时稳定某些不稳定的能量节点(这极其耗费心神且效果有限)。
这是一个缓慢、艰难、甚至有些狼狈的过程。没有炫目的科技,没有挥手间的修复如初,只有最基础的工具,最有限的材料,和两个虚弱的人与一个竭尽全力的AI,在绝望的边缘,一点一点地,试图将这艘破损的小舟重新拼凑起来。
家园重建。是的,这艘小小的救生舱,此刻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园。每一次线路的接通,每一个螺栓的拧紧,都像是在废墟中,重新点燃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风几乎虚脱地将最后一块修复好的面板盖回原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时,诺亚的声音再次响起:
“维生系统主控线路修复完成。二氧化碳吸附剂已更换。基础导航传感器能源线路已接通。状态评估:维生系统稳定性提升至55%,基础导航功能恢复10%。”
“警告:能源储备降至11%。”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进展,虽然能源危机依旧迫在眉睫,但林风看着屏幕上那减少了一些的红色警告,听着维生系统重新变得平稳的运行声,心中还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他们还在挣扎,还没有放弃。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监控外部环境的诺亚,突然发出了一个与之前所有警报都不同的提示音。
“接收到一段微弱的外部通讯信号。信号源:未知。信号类型:公共星际求救频段。编码方式:非标准,无法识别。”
“信号内容断断续续,正在尝试解析……”
“解析失败……仅捕捉到重复关键词片段……‘……逃离……’‘……它们来了……’‘……坐标……湮灭……’”这段突如其来的、充满绝望气息的求救信号,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这刚刚完成一丝微小修复的救生舱内,荡开了一圈诡异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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