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谁在里面狠狠敲了一记闷锣。
报答?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她喉咙发紧,想开口,却发现嘴唇干得粘在了一起。后背紧紧贴着粗糙冰冷的土坯墙,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直往骨头缝里钻。
台上批斗的口号声还在继续,苏晓梅尖细的哭腔夹杂其中,像一根针,刺得人耳膜生疼。可这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浑浊的玻璃。近在咫尺的,只有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带着药味的压迫感,和他那双黑沉沉、看不到底的眼睛。
他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的?匿名信,她自认做得隐秘。
是丁点疏漏,还是……他根本就有别的渠道?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林晚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不能露怯。一旦露怯,就完了。
“宋……宋同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举报……什么举报?”
宋清屿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目光像手术刀,一层层剥开她强装的镇定。撑在墙上的那只手,指节粗大,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和厚茧,手背青筋虬结,充满了力量感。
他靠得更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发。
“谷场东头,第三棵老槐树底下,往革委会信箱里投信的人,蓝布罩衫,身形跟你一模一样。”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气息拂过她的发顶,“需要我把时间,也说得再清楚点吗?”
林晚的血液彻底凉了。
他看见了!他当时就在附近!或许,就在某个她没注意到的角落,冷眼看着她做完了一切。
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点慌乱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冷硬。
“是我举报的,又怎么样?”她抬起下巴,尽管这个动作让她纤细的脖颈显得更加脆弱,“宋清朗和苏晓梅乱搞男女关系,破坏知青和社员团结,证据确凿!我作为河湾村的一份子,向组织反映情况,有什么错?”
她试图用大义来武装自己,声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宋清屿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得像夜里的海,暗流汹涌。
“没错。”他居然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你做得对,觉悟很高。”
可下一秒,他话锋陡然一转,带着冰碴子:
“所以,我该谢谢你。”
“谢”字咬得格外重,像淬了毒的针。
林晚浑身一僵。
他空着的那只手,缓缓抬了起来,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伸向她的脸颊。
林晚猛地偏头想躲,后脑勺却重重撞在墙上,眼前一阵发黑。
那只布满厚茧的手,并未真正触碰到她的皮肤,只是悬停在离她脸颊不到一寸的地方,指尖虚虚地描摹着她脸部绷紧的轮廓。带来的,却是比直接触摸更甚的寒意和屈辱。
“我弟弟不成器,是该受点教训。”他的声音近乎耳语,带着一种残忍的温和,“只是……”
他的指尖,最终虚点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上方,心脏的位置。
“这笔账,该怎么算?”
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止。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那无形的指尖下,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
他想干什么?替他那混账弟弟报仇?在这里?在这么多人背后?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四肢百骸。
就在这时,谷场那边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似乎是宋清朗挣扎了一下,引来了更严厉的呵斥和推搡。
宋清屿撑在墙上的手,指节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下,手背上青筋暴起。他侧过头,目光越过人群,冷冷地扫了一眼台子的方向。
只这一瞬的分神。
林晚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低下头,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朝着他横在身前的手臂狠狠撞去!
同时屈起膝盖,不管不顾地顶向对方!
宋清屿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如此不顾体面。手臂被撞开,膝盖顶来的位置更是让他眉头一皱,下意识侧身避让。
禁锢圈出现了一丝缝隙。
林晚像一尾滑溜的鱼,立刻从那缝隙里钻了出去,头也不回地扎进旁边一条更窄、更黑的巷子里。
她跑得飞快,肺叶像破风箱一样嘶吼着,冷风灌进喉咙,带着血腥味。高跟鞋?不,原主只有一双磨破了边的布鞋,踩在泥泞和碎石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急促声响,在寂静的巷道里回荡。
她不敢回头,拼命地跑,仿佛身后跟着择人而噬的恶鬼。
一直跑到巷子尽头,拐上通往知青点宿舍的那条稍微宽敞点的土路,她才敢扶着旁边一棵歪脖子树,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气。
冷汗已经浸透了内里的衣衫,风一吹,冷得她直打哆嗦。
她回头望去,巷口空荡荡的,并没有人追来。
他放过了她?
不。
林晚猛地直起身。
那个男人,宋清屿,他刚才看她的最后那一眼,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审视。
他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报答”……
这两个字像沉重的枷锁,套上了她的脖颈。
她举报了宋清朗,自以为替原主报了仇,扫清了障碍,却没想到,招惹来了一个更可怕的存在。
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了。
林晚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这七零年代冰冷而压抑的空气。
活下去。
她必须活下去,在这个陌生的年代,带着原主的记忆和仇恨,也带着自己新生的恐惧和警惕。
路还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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