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的意识瞬间收束。他能清晰“感知”到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锐利、精纯,带着历经无数征战淬炼出的凛冽战意与冰冷威严。
夕瑶翩然起身,眼眸带着恰到好处的讶异。
那是一位身着银亮战甲的神将,身姿挺拔如孤峰,面容俊朗却似冰封雪原。他目光如电扫过神树,更似评估战略要塞。“飞蓬。奉天帝命巡查。”他的目光落在夕瑶身上,公事公办,“你便是守护者?”
“小仙夕瑶,奉命守护神树已万载。”
飞蓬微微颔首,高效巡查完毕。“未见异常。守护之责,重于神山。”言罢,化作流光离去,干脆利落。
夕瑶望着他消失的云际,眸中闪过一丝新奇,走回倚靠树干。“神树啊,原来他就是飞蓬将军。感觉…像一块亿万年不化的玄冰。”她拢了拢衣袖,仿佛驱散无形寒意。
李莲花在沉默中凝视着夕瑶。他想如三千年前那般出声提醒,却只能作为一棵树静立原地。天道规则抹去了他表达的能力,只留下这具无法传递心意的躯壳。
看着夕瑶单纯评判飞蓬的神情,他心底泛起苦涩——那冰冷的玄冰,终将被她的温暖融化,而自己只能做个沉默的旁观者。
夕瑶很快收起新奇,又说起明日采集仙露的计划。李莲花凝聚起万年积攒的温柔,让一根枝条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夕瑶满足地倚靠树干,将这当作神树无意识的回应。
她还不懂情愫暗生,也早已不记得,曾有一个声音,会在此刻温柔唤她“小夕瑶”。
李莲花想,如此,或许便是天道予他这“异数”存续的代价。
然而,变化悄然而至。夕瑶话语里,“飞蓬将军”出现的频率,不知不觉高了起来。
“神树,今天看到飞蓬将军演练阵法,剑光可真厉害!”
“听说他又打退了魔界骚扰,真不愧是第一神将!”
“仙会上他都不怎么说话,也不笑……”
语气从新奇点评,渐渐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与崇拜。提及那个名字时,她眸中的光彩比谈论蟠桃琼浆时更明亮。
李莲花沉默听着。每一次“飞蓬”二字从她唇间吐出,他树身内部平和流淌的灵力,都会产生一丝微小的、凝滞般的涩意。他不喜欢。不喜欢她用那样明亮的眼神谈论另一个存在。不喜欢她清甜的气息里,似乎开始掺杂那冰冷战意的遥远气息。
万年的相伴太长了。长到他已习惯夕瑶是他寂静天地里唯一的色彩与温暖,长到他潜意识里早已将这份陪伴视作理所当然,甚至…视作独属于他的所有。
这念头如同暗夜幽火,一旦燃起,再难熄灭。
当夕瑶又一次带着雀跃说起“飞蓬将军夸赞我灵液调配得当时”,他意识深处那躁动的不喜几乎压制不住。一根藤蔓带着稍重力道,不轻不重地在她额头敲了一下。
“哎呀!”夕瑶轻呼,捂住额头,茫然抬眼,“神树?你怎么啦?是风太大了吗?”她眼中只有纯然不解。
李莲花看着她全然无辜的模样,内心躁动被无力与自嘲取代。
她揉了揉额头,很快抛之脑后,继续兴致勃勃:“飞蓬将军说神树关乎根本,要我更加尽心呢!我一定会好好守护你的!”语气认真,带着被重要之人认可后的使命感。
李莲花沉默。庞大的树冠沙沙作响,如同无人能懂的叹息。她说着守护他,话语里却满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又过了些时日。夕瑶脚步轻快而来,悉心照料后,靠坐他身边,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却又掩不住的雀跃:“神树,今天…我可能会带一位客人来看你哦。”
李莲花的意识瞬间绷紧。
“是飞蓬将军。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想把我最重要的家人,介绍给他认识。”
家人。朋友。这两个词像无形针刺入他意识最深处。他不愿意。那冰冷气息要侵入只属于他们的温暖之地了。
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更响的沙沙声,如同抗议。
“咦?神树,你也很开心对吗?”夕瑶误解了,眼睛弯成月牙,“我就知道!飞蓬将军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他无法言说,无法阻止。
不久,那凛冽气息逼近。夕瑶迎上:“飞蓬将军!”
飞蓬银甲冷峻,目光触及夕瑶时,线条有瞬微弱缓和。“夕瑶仙子。”
“这就是神树了,近处看是不是更雄伟亲切?”
飞蓬目光锐利,审视评估。“嗯,灵气充沛,根基稳固,确是神界基石。”评价客观刻板。
夕瑶却很高兴,习惯性伸手欲抚摸树皮。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那一刻——
一股无形、温和却坚定的力量自树身弥漫,形成极淡屏障,将她的指尖轻轻阻隔。
她愣住,不解眨眼,再次尝试,结果依旧。
飞蓬剑眉微蹙,上前一步:“怎么回事?神树灵力有异?”
“没、没有啊…”夕瑶慌了,神树从未排斥过她。
李莲花“看”着她脸上的茫然无措,看着飞蓬的戒备,意识翻涌。他成功阻止了她在“外人”面前与自己的亲近。可……
飞蓬检查未果,看向夕瑶:“或许是神树今日灵力循环有变,不宜靠近。不必担忧。”
夕瑶望着无法触碰的神树,眼中闪过失落:“嗯…可能吧。神树,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她与飞蓬离去,回头一望,带着不解与委屈。
直到气息远去,屏障才散。
树冠在寂静中摇曳,沙沙作响,再无人懂其中烦闷寂寥。
他成功了,扞卫了可笑的“领地”。
可为何,他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更深的空洞,以及对夕瑶失落眼神的、挥之不去的在意?
他终究,让她难过了。
神魔之井方向时常传来能量轰鸣。夕瑶变得心不在焉,眉宇蹙着化不开的忧色。李莲花能“感觉”到她的焦虑,那纯净气息如同被风吹皱的池水。
一次激烈冲击后,那熟悉的、带着血腥气的战意再次靠近。
夕瑶几乎弹起,快步迎上:“飞蓬将军!”
飞蓬银甲染痕,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萦绕暗紫魔气,流淌金色神血。脸色苍白,腰背却依旧挺直。
“无妨,小伤。”
夕瑶急得眼圈发红,引他至树下草地。“快坐下,我帮你处理。”她跪坐身侧,小心翼翼卸下部分臂甲,指尖凝聚治愈灵力,驱散魔气,敷药包扎,动作轻柔专注。
飞蓬一言不发,目光落在远处,似在回味大战。
李莲花“看”着这一幕。夕瑶全神贯注的侧脸,毫不掩饰的关切,轻柔触碰伤口的手指……每一帧都像带着倒刺,刮擦着他的意识。
一种极其陌生、灼热的情感在树心翻腾——嫉妒。如此清晰,强烈,却无济于事。
恍惚间,飞蓬染血却挺直的背影,与他记忆深处立于武林之巅的李相夷……重叠了起来。然而,一道清明划过——他骤然意识到,自己当年对乔婉娩,似乎从未有过如此刻这般,因她靠近旁人而升腾的、焚尽理智的灼热。那更像是少年意气下顺理成章的相伴。
而这陌生的、让他万年树身都为之震颤的灼痛,这因夕瑶对旁人的关切而疯狂滋长的情绪,是什么?
夕瑶处理完毕,松了口气:“好了,魔气驱散了,这几日手臂不要用力。”
飞蓬活动手臂,点头:“多谢。”目光落在她带着倦意的脸庞,顿了顿,“有劳。”
夕瑶露出欣慰笑容。
飞蓬起身,化作流光离去。
夕瑶目送他消失,缓缓坐回,倚靠树干,脸上带着轻松笑意:“神树,飞蓬将军他……真的很了不起,对吧?”
李莲花沉默见证。
那嫉妒的火焰被厚重沉寂压抑,化作更深沉无力的钝痛。他是一棵树。连表达最基本喜怒都无法做到的树。意识再清晰,情感再汹涌,也只是庞大身躯内部,一场永无止境的、无声风暴。
他伸出一根枝条,带着近乎疲惫的温柔,轻轻覆上她的发顶。
夕瑶安心闭眼。
她永远不会知道,这沉默依靠之下,她以为永恒不变的神树,内心刚经历了怎样惊涛骇浪般的挣扎与绝望。
过了一会儿,她望着神魔之井方向,轻声说:“神树…有飞蓬将军这样强大的朋友守护神界,真好。我们都要平平安安的。”
这句话很轻,带着对神界安稳的纯粹祈愿。
可李莲花那被自身汹涌情感困住的心,却固执地从中听出了他因恐惧失去而臆想出的“特殊牵挂”。
他没有回应——他永远无法回应。只是那原本轻柔拂过她发丝的枝条,几不可查地停顿一瞬,然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悄然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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