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莲花楼里渐渐添了些烟火气——夕瑶亲手缝的软绒靠枕;她寻遍街巷找来的陶制药炉;还有案头那杯,永远温着的清茶。
每一件物什都在悄悄勾勒的模样,让李莲花几乎要相信,这样安稳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这个夜晚。
李莲花蜷缩在榻上,冷汗浸透中衣,骨髓里仿佛有千万根冰针在反复穿刺,疼得他牙关紧咬,指尖攥得发白。
夕瑶将他轻轻揽在怀中,一遍遍地用温热的帕子擦拭他煞白的脸,掌心贴着他心口,那点微薄的灵力如涓涓细流,艰难地在他滞涩的经脉中游走,一点点驱散那蚀骨的寒意。
剧痛稍缓,他睁开眼,撞进她盛满心疼与担忧的眸子里。
那样深重的关切,烫得他不敢直视,一个压抑了许久的念头,混着痛楚后的脆弱,终是脱口而出:
你……何必对我这样好?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别开眼不去看她,我或许……根本不是你等的那个人。
话音落下,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衬得屋内愈发安静,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李莲花的心沉了下去。看吧,他终究说出来了,这偷来的温情,也该到头了——
然而,预想中的惊愕、辩解或失望都没有到来。
夕瑶只是微微一怔,输送灵力的动作却未停歇,眼底漫上了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那并非被质疑的恼怒,而是一种……近乎怜惜的温柔。
她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濡湿的发丝,动作小心翼翼,如同触碰易碎的梦境,指腹不经意擦过他发烫的眉骨,带着微凉的暖意。
她的目光太过包容,也太过深邃,像温暖的潮水,将他层层包裹。
李莲花在那样的注视下,竟莫名生出一丝无处遁形的狼狈,以及一丝……沉溺其中的渴望。他本该继续推开她的,可身体却贪恋着她掌心的温度,贪恋那微弱却执着的灵力带来的片刻安宁。
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那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此刻狼狈却不愿她离开的模样。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暴自弃般的情绪攫住了他。
心底某个角落却有个声音在窃窃私语:若这是个梦,那便永远不要醒。若这是个误会,那他宁愿将错就错。
他闭上眼,几乎是认命般地,将额头轻轻抵上她的掌心,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带着卸下防备的疲惫。
自那日后,他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枷锁。虽仍不敢言爱,却不再刻意回避她的靠近与关怀。她递来的茶,他会自然接过;她提及的事,他会放在心上;甚至偶尔,在她带着笑意自然而然地唤他时,他嘴上虽还硬着,会低声斥一句,耳根却先红了,心早已软得一塌糊涂。
有时夜深人静,看着她熟睡的侧颜,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浅浅阴影,他竟会生出几分荒谬的庆幸——庆幸那场让他失去一切的变故,让他从李相夷变成了李莲花;庆幸这个美丽的误会,才让他拥有了这偷来的温暖。
夫君,尝尝新采的露水泡的茶?她捧着茶盏走来,眼底带着雀跃的笑意。
……嗯。他接过,指尖与她微凉的指腹轻触,耳根微热。茶汤入口清润,心底却泛起一丝隐秘的甜。
夫君,前面镇上似乎有疑难杂症,我们去看看?她收拾着药箱,语气带着期待。
……好。他拿起自己的药箱,脚步已不由自主地跟上,转身时,唇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她那一句,像是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魔力,总能轻易瓦解他所有故作疏离的企图。
他一边懊恼着自己的不争气,一边却又偷偷享受着这种被需要、被珍视的感觉,甚至在无人处,会对着空荡的车厢,为这个称呼暗自窃喜片刻。
这一日,他们落脚江南小镇,恰逢桃花节。路侧桃树夹道,花瓣纷飞,清甜满鼻。夕瑶兴致勃勃采了新绽的桃花,又添了几味凝神灵草,笑着说要酿坛桃花酿,让他尝尝春日的味道。
李莲花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鼻尖萦绕着花香与酒香,难得贪杯,多饮了几盏。
回到莲花楼时,已是眼波流转,步履蹒跚,脸颊泛着醉后的红晕。
夕瑶扶他在榻上坐下,转身想去给他倒杯醒酒茶,衣袖却被人从后面轻轻拽住。力道不大,带着几分依赖的执拗。
她回头,就见李莲花仰着脸看她,平日里那几分刻意维持的疏离荡然无存,眼神湿漉漉的,像蒙了层水汽,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像只找不到归处的小兽。
不……不许走。他嘟囔着,声音带着醉后的含糊,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将整个人的重量都靠了过来,额头抵在她腰间,双臂轻轻环住她的腰身,声音闷闷的,带着软糯的鼻音,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夕瑶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汪春水。她停下动作,任由他抱着,指尖轻轻梳理着他微乱的长发,指腹温柔地摩挲着他的发顶,柔声应和:嗯,我不走,就在这儿陪着你。
得到承诺,他似乎满意了些,却又抬起头,用那双迷蒙却异常执着的眼睛望着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小声祈求:亲亲我……好不好?只亲亲我……
这近乎稚气的撒娇,与他平日清醒时克制自持的模样判若两人,却更直接地袒露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不安。
夕瑶心中又是好笑又是酸涩,她俯下身,在那泛着水光、微微抿起的唇上,印下一个极尽温柔怜爱的吻。
一触即分,带着桃花酿的清甜。
李莲花却像是被彻底安抚了,满足地眯起眼,脸颊在她衣襟上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儿,兀自确认般地喃喃:是我的……是李相夷的……是李莲花的…… 他念着两个名字,语气里满是执拗的占有欲。
夕瑶听着他这醉后的独占宣言,眼底宠溺更甚。
她轻轻捧起他的脸,拇指擦过他泛红的唇角,让他能看清自己认真的眼神,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回应,如同立下誓言:
是,是你的。是李相夷的,也是李莲花的。
她指尖拂过他微烫的眉眼,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是相夷也是莲花的,从来……都不是别人的。
这句话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彻底抚平了他心底最后一丝躁动与不安。
李莲花终于心满意足,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松懈下来,重重靠在她怀中,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沉沉睡去。只是那紧紧攥着她衣角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指节泛白,带着一丝生怕她消失的惶恐。
夕瑶维持着这个姿势,静静拥着他,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
月华透窗而入,映着他安睡的眉眼;车内暖香萦绕,药气与花香交织。她知晓,明日酒醒,他多半还是那个藏着心事、不敢言爱的李莲花,会悄悄抹去昨夜的坦诚。
但没关系。
她有的是耐心,等他卸下所有心防,等他不再纠结于李相夷与李莲花的过往,等他亲口说出那份,早已融入骨血的爱意。
晨光透过莲花楼的窗棂,温柔地洒在李莲花的眼睑上。
他蹙了蹙眉,缓缓睁开眼,宿醉带来的轻微头痛尚在,喉咙也有些干涩,但更清晰的,是记忆中昨晚自己那番……不成体统的言行。
亲亲我……是我一个人的……
是李相夷的……是李莲花的……
记忆回笼,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小锤,敲得他耳根发烫,脸颊迅速漫上一层薄红,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
他几乎能想象到自己昨晚是何种粘人又幼稚的模样,这与他平日里力求维持的淡然形象相差何止千里!
正懊恼时,身旁有轻微动静。夕瑶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碗沿凝着水汽,汤里飘着红枣枸杞。见他醒来,她眉眼弯起,带着了然于心的温柔笑意,无半分调侃之意。
李莲花下意识地想避开她的目光,身体微微后仰,眼神飘忽不定,落在车厢角落的药箱上,语气带着几分欲盖弥彰的僵硬:昨、昨日饮多了……若有失态之处,你……你别放在心上。 他顿了顿,几乎是本能地,又用上了那种略带疏离的称呼,试图拉开距离,……夕瑶姑娘。
二字出口,车厢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夕瑶端着碗的手稳稳当当,她看着他泛红的耳尖、躲闪的眼神,还有那微微紧绷的脊背,并未因他的退却而失落,反而向前一步,将醒酒汤递到他手中,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不是夕瑶姑娘。
她俯身,与他平视,眸中清晰地映出他有些慌乱的倒影,一字一句,认真纠正:是夫人。你昨日,可不是这般唤我的。 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脸颊,带着微凉的触感。
李莲花被她看得无所遁形,握着微烫的碗壁,指尖蜷缩了一下,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他垂下眼,避开那过于灼人的视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阴影,内心挣扎了片刻,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带着一丝自暴自弃的试探,低低道:你……你能不能……不要你那个了?
他抬起眼,眼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祈求与孤注一掷,像赌上了所有勇气:我……我的医术还可以,寻常病症能治,碧茶之毒,或许……我也能找到法子解。我…… 他想说我可以照顾你,想说他或许不比那个她口中的差,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苍白无力,只剩下满腔的酸涩与惶恐,怕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
夕瑶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在纠结什么——他始终觉得,她的是另一个人,他只是借着误会偷来片刻温存。
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她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不是触碰,只是将他散落在额前的一缕乱发替他拢到耳后,动作自然亲昵,带着不容错辨的温柔。
小傻子。她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纵容,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的眉骨,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我夫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跨时空投喂:莲花美人被女神撩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