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镇子西边有片老坟山,埋了几百年的先人。守墓的是个姓秦的孤老头,干瘦得像截枯柴,整日挎着个褪色的蓝布包,里面装着本毛了边的旧账簿。
秦老头脾气怪,从不与人往来,只在每月十五月圆夜,提着一盏白纸灯笼,在坟山间慢悠悠地转,挨个坟头看,有时还用那根焦黑的手指在账簿上划拉几下,像是在记账。
镇里人都说,秦家祖上就是守墓的,传下来一本“阴账”,记的不是金银,而是每个坟头里“住户”还剩下多少“阴德”。阴德耗尽,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资格都没了。
“那秦老头记账干嘛?”有不懂事的孩子问。
老人便会压低声音:“讨债。跟下边‘那位’对账呢……有时候,也帮人‘借’点。”
至于怎么借,跟谁借,没人敢细问。
前年夏天,镇里开矿的张老板家出了事。他儿子开车坠了山崖,捞上来时还有口气,医院却下了病危通知,说大概率植物人。张老板急红了眼,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秦老头的门路,半夜提着厚礼摸上了坟山。
几天后,张老板儿子奇迹般醒了,只是人有些呆,总说胡话,嚷嚷着“冷”,“有人催我还东西”。
张老板却不管这些,儿子活了就行。他得意忘形,在酒桌上吹嘘,说秦老头那本账簿果然神妙,他用“未来三十年的财运”作抵押,给儿子“借”了十年阳寿。
这话传开,有人羡慕,更多人背后发凉。用虚无缥缈的财运换实实在在的命?这账,怎么算都觉得不对劲。
果然,不出半年,张老板的矿接连出事,先是矿道坍塌,死了人,赔得倾家荡产;接着又被查出一堆问题,彻底封停。张家一夜之间败落,比原先更惨。
而他那“借”来阳寿的儿子,在一个雨夜失踪了。三天后,被人发现晕倒在老坟山的入口,身上毫发无伤,只是醒来后,整个人彻底傻了,眼神空洞,见人就咧着嘴流口水,反复念叨一句:“时辰到了……该还了……”
没人听得懂。
张老板受不了打击,疯了,没多久也死了。按规矩,埋进了老坟山。
他下葬那天,不少人看见秦老头也去了,依旧挎着那个蓝布包,远远站在一棵老松树下,枯瘦的手指在账簿上飞快地划拉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自那以后,镇上再没人敢去打搅秦老头,更别提“借”什么了。
今年清明,我给爷爷上坟,烧完纸准备离开时,一阵邪风刮来,把几片未燃尽的纸钱卷到了秦老头平时歇脚的小石屋门口。我赶紧过去捡,屋门虚掩着,被风吹开一条缝。
我下意识往里瞥了一眼。
屋里很暗,只有一张破桌,一条旧凳。
秦老头不在。
但桌上,正摊开着那本传说中的账簿。
纸页泛黄,墨迹陈旧。好奇心驱使我凑近了些,借着门外微弱的光,我看清了翻开那一页的内容。
顶头一行小楷,竟是张老板的名字!
名字下面,没有复杂的账目,只有几行简短的记录:
“癸卯年六月初七,借出生魂一缕,抵其子十年阳寿。”
“癸卯年腊月十三,收讫未来财运,折算阳寿十五年。”
“甲辰年二月初二,本息共计阳寿二十五年,其子寿元不足抵偿,以其父张xx魂灵充抵,即刻勾销。”
最后一行墨迹尤新,仿佛刚刚写下。
我浑身血液瞬间凉透,踉跄着退后几步,差点摔倒。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看清楚了?”
我猛地回头,秦老头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佝偻着背,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阴影里亮得吓人。他挎着的蓝布包敞着口,里面那本账簿厚得惊人。
他慢慢走进来,枯柴般的手合上账簿,看也没看我,只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
“这世上,最难清的,就是账。”
“尤其是……跟下面算的账。”
他抬起眼皮,那目光似乎穿透了我,望向坟山深处。
“张家父子的账,了了。”
“下一个,该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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