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帝医院心脏外科的忙碌节奏，像一台永不停歇的精密仪器。许兴文刚结束一台不算复杂但耗时颇长的瓣膜修复手术，脱下手术服，冲了个澡，换回自己的常服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漫上四肢，但另一种熟悉的、带着点雀跃的期待感，也随之浮现。
周末要到了。
这意味着，除了不用面对排班表上密密麻麻的手术和门诊外，还有一件雷打不动的固定节目——蔡颂华组织的业余乐队排练。
这个乐队的存在，在律帝医院是个半公开的秘密。发起人兼主唱是神经内科的教授蔡颂华，一位工作上严谨细致、生活中却对音乐抱有极大热情的女性。成员则囊括了肝胆外科的李翊晙（键盘手，自称）、心脏内科的金俊完（贝斯手，被迫）、妇产科的杨硕亨（鼓手，节奏感成谜）、小儿外科的安正原（节奏吉他，主要负责帅），以及他许兴文（主音吉他，兼……气氛组？）。
用李翊晙的话说，他们是“用拯救生命的双手，蹂躏听众的耳朵”。但没人能否认，每周一次在蔡颂华找的那个隔音尚可的地下练习室里鬼哭狼嚎……呃，是倾情演奏的两小时，是他们这群高压职业者最好的减压方式。
这周也不例外。许兴文刚走出医院大门，手机就“叮咚”一声，是乐队小群（群名被李翊晙改成了“律帝F5（自封）与他们的女神”）的消息。
蔡颂华：「各位，这周我们挑战一下新曲目如何？我找到了IU的《好日子》的谱子，感觉旋律和歌词都很有力量。」后面跟了个可爱的握拳加油表情包。
许兴文挑眉，手指飞快地打字：「《好日子》？颂华呀，你是想让我们用医术拯救病人，用歌声送走自己吗？」后面配了个狗头保命的表情。
李翊晙几乎秒回：「哇！IU！我们颂华果然有品味！没问题！键盘部分交给我！保证弹出……呃，弹出声音！」附带一个自信爆棚的墨镜男表情。
安正原：「……我尽量跟上。」配了个流汗的黄豆脸。
杨硕亨：「……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金俊完：「（一个冰冷的‘已读’标志，并无文字回复）」
典型的“律帝乐队”式响应。许兴文看着手机屏幕，忍不住笑出声，刚才手术带来的那点疲惫似乎也消散了不少。他收起手机，双手插进外套口袋，吹着不成调的口哨，融入了首尔夜晚熙攘的人流中。对周末的排练，他莫名地，还有点小期待。毕竟，混乱，也是他们乐队独特的魅力所在，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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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那间位于地下、墙皮略有剥落但设备还算齐全的练习室里，准时响起了……各种不成调的噪音。
“等等等等——兴文啊！你那个是《好日子》的前奏吗？我怎么听着像《 trot 歌手出征》？”李翊晙坐在键盘后，手指胡乱按着一排黑白键，发出刺耳的和弦，一边还要抽空吐槽抱着吉他的许兴文。
许兴文拨弄着琴弦，试图找出正确的音准，头也不抬地回击：“呀，李翊晙，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你刚才那个和弦，IU听了都想从海报里跳出来帮你按！”
“我只是在找感觉！感觉懂吗？”李翊晙强词夺理。
角落里的金俊完，面无表情地抱着贝斯，手指偶尔在琴弦上滑动一下，发出低沉嗡鸣，与其说是在弹奏，不如说是在测量贝斯弦的振动频率。他周身散发的“莫挨老子”气场，与这间吵闹的练习室格格不入。
杨硕亨坐在鼓后面，带着巨大的耳机，眼神放空，手里的鼓棒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军鼓的边沿，发出“哒、哒、哒”的单调声响，节奏稳定得……毫无变化。
安正原则抱着他的木吉他，坐在高脚凳上，眉头微蹙，认真地盯着谱架上的和弦图，手指在琴颈上笨拙地变换着姿势，偶尔能按出一个清晰的和弦音，脸上便会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
“各位！各位！听我说！”蔡颂华站在练习室中央，手里拿着打印好的歌词谱，努力想让混乱的场面有序起来，脸上带着无奈又好笑的表情，“我们先从头过一遍，不用管细节，先把结构顺下来，好吗？预备——一、二、三、四！”
随着她清脆的计数声，练习室里瞬间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交响乐”。
许兴文的吉他终于找到了主旋律，但节奏时快时慢；李翊晙的键盘试图加入伴奏，但和弦进行得磕磕绊绊，时不时冒出几个不和谐音；金俊完的贝斯依旧稳定地提供着低频噪音；杨硕亨的鼓点终于加入了底鼓和踩镲，但节奏……自成一体；安正原的节奏吉他偶尔能跟上拍子，大部分时间在沉默地按着和弦。
而蔡颂华的歌声，清亮而富有感情，努力地试图统领这支“叛乱的军队”，穿梭在各种跑调的音符和混乱的节奏中，像暴风雨中一艘顽强的小船。
“今天会是好日子~ 预感中的好日子~”
蔡颂华唱完第一段主歌，示意大家进入副歌前的小间奏。
许兴文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准备弹出那段相对简单的吉他填充。然而，就在他指尖落在琴弦上的瞬间，脑海里不知怎的，突然闪过多年前高中校园的广播。某个午休时分，喇叭里似乎也放过这首《好日子》，当时……林允儿就坐在他前排的座位上，跟着广播里的旋律，轻轻地、无意识地晃着脑袋，阳光透过窗户，勾勒出她纤细的脖颈和柔顺的马尾辫……
“铮——！”
一个极其刺耳的破音，从他手中的电吉他里爆了出来，瞬间盖过了所有声音。
练习室猛地一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许兴文。
李翊晙第一个爆笑出声：“哈哈哈！许兴文！你这是在给‘好日子’送葬吗？这音色，绝了！”
蔡颂华也忍俊不禁，扶额道：“兴文啊，集中注意力。”
金俊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写着“噪音污染源”。
杨硕亨依旧戴着耳机，似乎没受什么影响。
安正原则投来一个略带同情和鼓励的目光。
许兴文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琴弦，试图驱散脑海里那个不合时宜的画面。“失误，纯属失误。”他干笑两声，“重来重来！这次保证是‘好日子’，不是‘坏日子’！”
他定了定神，将那个穿着校服、晃着脑袋的身影强行从脑子里甩出去。真是见鬼了，怎么最近老是想到她？
排练在磕磕绊绊中继续。当进行到歌曲最后，那段着名的连续三段高音部分时，挑战达到了顶峰。
“就是今天！就是今天！就是今天！对我说~”
蔡颂华努力地飙着高音，脸颊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
而乐队的伴奏，在她唱到第三个“就是今天”时，终于彻底失去了控制。李翊晙的键盘不知按到了什么音色，发出一阵类似防空警报的尖锐声响；许兴文的吉他节奏完全乱套；金俊完的贝斯突兀地停了下来；杨硕亨的鼓点仿佛在另一个次元；安正原则彻底放弃，抱着吉他当起了观众。
“哔——！！”
刺耳的噪音在小小的练习室里回荡。
蔡颂华最后一个高音没能唱上去，破音了。
练习室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
“噗——”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如同点燃了引线，所有人都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李翊晙笑得直接从键盘凳上滑到了地上；许兴文抱着吉他笑得直不起腰；连一贯冷漠的金俊完嘴角都抽搐了几下，别开了脸；杨硕亨摘下了耳机，看着混乱的场面，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憨厚的笑容；安正原笑得肩膀直抖；蔡颂华自己也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呀……我们……”李翊晙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喘着气说，“我们这哪里是《好日子》……分明是《乐队灭亡的日子》……”
许兴文好不容易止住笑，揉了揉笑酸的肚子，看着眼前这群和他一样，在手术台上冷静自信、在音乐室里却幼稚笨拙得像高中生的挚友们，心里那点因为想起林允儿而产生的微妙烦躁，似乎也被这纯粹的、毫无形象的欢乐冲淡了。
“灭亡就灭亡吧，”他重新抱起吉他，脸上扬起那副惯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眼神明亮，“至少……我们灭亡得很开心，不是吗？”
“再来一次！”蔡颂华抹去眼角的泪花，重新拿起歌词谱，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这次，我们一定能把‘好日子’……呃，至少把调子找回来一半！”
混乱而快乐的音符，再次充满了这间小小的地下练习室。
窗外，首尔的周末黄昏悄然降临。而对于律帝医院的这几位教授来说，这个下午，无关医术，无关压力，只有走音跑调的旋律，和身边这群可以一起放肆大笑的、最重要的朋友。
许兴文拨动着琴弦，跟着蔡颂华的歌声，不太成调地哼唱着，心里某个角落，悄然变得柔软而明亮。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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