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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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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帝医院妇产科,像一座自成体系的小小王国。这里既有迎接新生命的喜悦啼哭,也有面对复杂病情的凝重叹息。而掌管着这片领域中一片重要疆土的杨硕亨教授,则是这座王国里最安静,也最稳定的坐标。

他的办公室,是这片喧嚣中难得的净土。书架上除了厚重的医学典籍,还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恐龙模型——从威猛的霸王龙到小巧的伶盗龙,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特殊爱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以及一丝从他保温杯里飘出的、若有若无的茶香。

杨硕亨本人,通常就隐匿在这片净土的中央,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戴着耳机,目光停留在电脑屏幕上复杂的产科影像或是最新的医学论文上。他话很少,表情更少,除非必要,绝不多说一个字,也绝不做一个多余的表情。查房时,他走在队伍最边缘,听着主治医生和住院医师的汇报,偶尔才用他那特有的、平淡无波的语调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或者给出简洁到极致的指令。

“嗯。”

“继续。”

“手术方案,再确认。”

新来的住院医师秋敏荷,起初被他这种沉默吓到过,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教授生气了。但经过几天观察,她发现杨教授对所有人都这样——一种近乎与世无争的、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专注。

这天下午,有一台因胎儿窘迫需要进行的紧急剖宫产。手术室里气氛紧张,麻醉医生紧盯着监护仪,护士们动作迅捷地准备着器械。

杨硕亨刷手、穿衣、戴手套,动作有条不紊,沉静得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只有那双透过放大镜片露出的眼睛,锐利而专注,紧紧锁定在术野上。

秋敏荷作为助手,这次牢记了“手术室静音模式”,紧闭着嘴,全神贯注地配合着。但当杨硕亨手法精准而轻柔地划开子宫肌层,小心翼翼地避开血管,将那个因缺氧而皮肤有些青紫的小生命取出时,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大了。

新生儿没有立刻啼哭。

手术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麻醉医生立刻准备抢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杨硕亨,用他那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波澜的声音开口,语速不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吸引,清理口鼻。轻度刺激。”

旁边的助产士立刻依言操作。

杨硕亨的手并未停下,依旧在进行着子宫的缝合,但他的注意力显然分了一部分在那个小小的新生儿身上。他的视线偶尔扫过去,观察着助产士的操作和新生儿的反应。

几秒钟后,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啼哭,如同天籁般在手术室里响起。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秋敏荷更是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发软,她看向杨硕亨,后者依旧专注于手上的缝合,仿佛刚才那紧张的一幕从未发生。只是,在他将子宫切口完美缝合完毕,放下持针器的那一刻,秋敏荷似乎看到,他那总是紧抿着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那是……放松?还是欣慰?

秋敏荷不确定,但她心里对这位沉默教授的敬佩,又加深了一层。

手术结束,回到办公室。杨硕亨习惯性地拿起桌上的一个剑龙模型,在手里摩挲着,目光落在窗外,似乎在放空,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杨硕亨头也没回。

进来的是许兴文,他手里拿着两杯咖啡,脸上挂着那副熟悉的、略带散漫的笑容:“硕亨啊,刚下手术?辛苦了,来杯咖啡提神。”

杨硕亨转过身,接过咖啡,低声道:“谢谢。”

许兴文自顾自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打量了一下他手里的剑龙:“又在研究你的史前盟友?我说,你这爱好能不能稍微……与时俱进一点?比如,喜欢一下会动的、能跟你互动的?”

杨硕亨没接他的话茬,只是默默喝了一口咖啡。

许兴文也不在意,早就习惯了他这种交流方式,继续说道:“晚上乐队排练,颂华说上次的《好日子》惨不忍睹,这次要换一首稍微简单点的,好像是……什么卡通片主题曲?你记得把鼓谱再看看。”

“……嗯。”杨硕亨应了一声。

“还有,俊完那家伙,最近好像有点奇怪,魂不守舍的,问他也不说。”许兴文像是随口提起,“你说,他是不是终于开窍,谈恋爱了?”

杨硕亨抬起眼皮,看了许兴文一眼,没什么表示,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咖啡杯。

许兴文自说自话了半天,也没指望能从杨硕亨这里得到什么热烈回应。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行了,不打扰你和你的恐龙们进行精神交流了。晚上练习室见,别再戴着耳机打鼓了,好歹听听我们弹的是什么调。”

杨硕亨看着许兴文离开的背影,直到办公室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他放下咖啡杯,重新拿起那个剑龙模型,指尖拂过模型背板上那些尖锐的骨板。

安静,是他的保护色,也是他最舒适的状态。他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不需要过多的社交,只需要专注于他的病人,他的手术,以及他这一方摆满了沉默伙伴的小天地。

但在律帝医院,在这群吵吵闹闹却无比重要的朋友身边,这种安静,并不会让他感到孤独。他知道,只要他需要,李翊晙会第一个冲过来插科打诨,许兴文会端着咖啡来“骚扰”他,安正原会送来温和的关心,蔡颂华会安排好一切,连那个最冷的金俊完,也会在关键时刻站在他身边。

而那个新来的、像小太阳一样叽叽喳喳的秋敏荷医生……

杨硕亨的思绪飘到手术室里,她那双因看到新生命降临而瞬间亮起的眼睛,以及努力想要保持安静却总忍不住流露出惊叹和求知欲的样子。

他轻轻放下恐龙模型,打开电脑,调出了秋敏荷跟台的那几台手术的记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开始撰写带教评语。措辞依旧简洁,客观,指出了几个需要注意的技术细节和理论盲区。

只是在最后,他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与其说是评语,更像是一句淡淡的陈述:

「……观察力尚可,有求知欲。」

这大概,是杨硕亨式的、所能给出的最高认可了。

他点击保存,然后拿起旁边的鼓谱,默默看了起来。窗外,夕阳的余晖给首尔的天际线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律帝医院妇产科的夜晚,即将来临,而对于杨硕亨而言,无论是面对生命的挑战,还是面对乐队排练的“噪音”挑战,他都会用自己那份独有的、安静的坚韧,去一一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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