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咖啡与刀锋
清晨的阳光透过出租屋那扇积满灰尘的小窗，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线，却驱不散屋内彻骨的阴冷和弥漫的霉味。林默蜷缩在冰冷的硬板床上，单薄的被子根本无法抵御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左小腿胫骨处，被电动车压伤的地方，经过一夜的发酵，肿胀得像发面馒头，皮肤绷得发亮，淤紫蔓延了大半条小腿，每一次微弱的脉搏跳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直冲脑门。额头磕破的伤口结了暗红色的痂，火辣辣地疼。
他几乎是凭着求生的本能，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把自己从床上“撬”起来。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伴随着肌肉的痉挛和骨头的呻吟。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旧t恤。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胃里空空如也，泛着酸水。
他需要钱。需要钱买药，需要钱交IcU那每天烧得人心惊肉跳的费用，需要钱……活下去。
手机就放在枕边，屏幕碎裂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蛛网。他伸出手，指尖冰冷僵硬，几乎是带着恐惧，点开了那个幽暗的红色图标。
【财富签到系统】的界面跳了出来。
【今日签到可领取88.88元。是否签到？】
没有犹豫。屈辱和恐惧早已被生存的本能碾碎。他麻木地戳下【是】。
【叮！签到成功！奖励88.88元已发放。】
银行短信紧随而至：【xx银行】您尾号****账户收入人民币88.88元，余额：677.76元。
677.76。这个数字像一针微弱的强心剂，让他暂时忽略了身体的痛苦。他挣扎着下床，拖着那条几乎无法承重的伤腿，像一只笨拙的企鹅，挪到墙角那个破旧的小桌旁。桌上放着昨晚从医院带回来的廉价碘伏和纱布。他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解开简易夹板，卷起裤腿。
伤处狰狞可怖。他倒吸着凉气，用棉签蘸着冰凉的碘伏，颤抖着涂抹上去。尖锐的刺痛让他浑身肌肉绷紧，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笨拙地用纱布重新缠绕、固定，动作生疏而艰难。每完成一步，都像是打了一场小仗。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墙上，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几乎虚脱。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可怜的余额，眼神空洞。这点钱，连IcU一天的费用都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更多！
仿佛是听到了他心底绝望的呐喊，手机屏幕上的暗红界面微微闪烁了一下。
【任务发布：请于上午9：15分，将一杯无糖热美式（加双份浓缩）送达至创鑫大厦17楼，市场部总监王先生。任务奖励：300元。】
王先生……创鑫大厦17楼……
林默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起，冲散了刚刚被签到奖励带来的一丝暖意！
王扒皮！
那个腆着啤酒肚，油光满面，永远用刻薄讥诮的眼神打量他，把他当廉价耗材一样压榨的前上司！那个昨天还指着他的鼻子咆哮“你这点工资，打发要饭的都不够！”的王扒皮！
去给王扒皮买咖啡？还要掐着点在9点15分送到他办公室？还要忍受他那令人作呕的嘴脸？
屈辱感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刚刚建立起的脆弱防线！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他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操！”他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水泥墙上，指关节瞬间破皮，鲜血渗出。但这点疼痛，远不及心底那份被系统精准戳中的、血淋淋的羞辱！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王扒皮？
系统那冰冷的、毫无人性的规则，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仅存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将最不堪、最卑微的部分赤裸裸地暴露出来，还要逼着他亲手捧到仇人面前！
他盯着屏幕上的【接受】和【拒绝】，手指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拒绝？像张强一样被替代？或者被系统再次清零？母亲躺在IcU里，仪器维持着那微弱的生命之火，每一秒都在烧钱！
“滴…滴…滴…” IcU监护仪单调而催命的声音，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母亲那张灰败的、毫无生气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
林默猛地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愤怒、屈辱、不甘，都被一种死水般的、深不见底的麻木所取代。那麻木之下，是冰冷的、被生存本能彻底冻结的绝望。
手指落下，重重地点在【接受】上。
动作僵硬地套上那件同样洗得发白、沾着昨天尘土和血污的外卖制服。左腿的剧痛让他无法正常站立，只能微微佝偻着身体，重心完全压在右腿上，以一种极其别扭、一瘸一拐的姿势挪出出租屋。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额头的冷汗从未停过。
清晨的街道已经有了些人气，但阳光依旧带着寒意。林默推着他那辆破旧的电动车——电瓶昨天彻底报废了，只能当自行车推着——艰难地挪向最近的连锁咖啡店。腿伤让他速度奇慢，路人投来或好奇或怜悯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买咖啡的过程同样煎熬。店员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和身上显眼的外卖制服，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当他说出“无糖热美式，加双份浓缩”时，店员公式化地确认：“好的先生，一共38元。”
38元！林默的心脏抽了一下。他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好不容易涨到677.76的数字，指尖在扫码支付时都有些发颤。每一分钱，都是母亲的救命钱，都是他用屈辱和伤痛换来的！而现在，却要花在讨好那个恨不得踩死他的人渣身上！
接过那杯滚烫的咖啡，纸杯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杯壁灼烫着他的掌心，也灼烫着他那颗早已冰冷的心。他小心翼翼地把咖啡固定在电动车前的简易杯架上，然后推着车，拖着那条几乎废掉的腿，一步一步，朝着创鑫大厦的方向挪去。每一步，都伴随着身体的剧痛和灵魂的鞭挞。
时间像跛脚的蜗牛。等他终于看到创鑫大厦那栋在晨光中反射着冰冷光泽的玻璃幕墙时，手机显示的时间已经是9点05分。只剩下十分钟！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咬紧牙关，推车的速度加快了些，左腿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他不敢坐电梯——高峰期人太多，他这副样子和手里的咖啡都是麻烦。他选择了一瘸一拐地冲进安全楼梯，一步两级台阶地向上攀爬！
每一次迈步，左腿都像被重锤狠狠砸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汗水瞬间浸透了里外两层衣服，模糊了视线。17层的高度，此刻如同天堑。他靠着墙壁喘息，肺部火辣辣地疼，几乎要炸开。但他不敢停！任务倒计时在脑海中疯狂跳动！
9点13分。他终于踉跄着撞开了17楼安全通道的门，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明亮、整洁、弥漫着淡淡香氛的办公区。格子间里投射来一道道或惊讶或鄙夷的目光。他身上浓重的汗味、尘土味，以及那狼狈不堪、一瘸一拐的样子，与这里光鲜的环境格格不入，像闯入天鹅群的一只落汤鸡。
他顾不上这些目光，也顾不上腿上的剧痛几乎让他跪倒。他像一头慌不择路的困兽，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冲向走廊尽头那间挂着“市场部总监”牌子的办公室。
9点14分59秒。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林默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
宽敞的办公室里，王扒皮——王振宏——正坐在宽大的真皮转椅里，背对着门口，对着电脑屏幕指指点点，唾沫星子横飞地训斥着站在办公桌前、低着头、脸色苍白的年轻下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废物！公司养你是吃干饭的吗？你看看你这报表做的，狗屁不通！不想干趁早滚蛋！外面排着队想进来的人能从公司门口排到地铁站！”
林默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王振宏听到动静，不耐烦地转过身。当他看清门口站着的、喘着粗气、汗流浃背、浑身散发着汗臭和廉价碘伏气味、左腿明显不正常弯曲还打着简陋绷带的林默时，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上瞬间堆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刻薄的讥讽。
“哟！这不是我们勤劳的‘前’外卖小哥林默吗？”王振宏拉长了声调，语气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他故意在“前”字上加重了音，“怎么？送外卖摔断腿了？混不下去了？想回来求我赏口饭吃？”他肥胖的身体陷在椅子里，眼神像打量一件垃圾，上下扫视着林默的惨状，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快意。
年轻下属也抬起头，看向林默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麻木。
屈辱感如同海啸，瞬间将林默淹没。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腿上的剧痛而微微颤抖。他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王振宏那令人作呕的目光，一步一挪地走上前，用尽全力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将手中那杯依旧滚烫的咖啡，轻轻地、稳稳地放在王振宏堆满文件的办公桌边缘，一个不会被轻易碰到的位置。
“王总…您…您的咖啡。”他的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沙砾。
王振宏眼皮都没抬一下，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至极的冷哼。他看都没看那杯咖啡，仿佛林默只是件移动的、散发着异味的家具，完成了它卑微的使命。他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注意力重新回到那个噤若寒蝉的下属身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恶毒：“还愣着干什么？拿回去重做！今天下班前交不出像样的东西，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你这样的废物，连送外卖的都不如！人家好歹还能跑个腿！”
“废物”、“送外卖的”、“不如”……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林默的耳膜，刺穿他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他站在桌前，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左腿的剧痛在尖锐的羞辱面前，竟然变得有些麻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身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一步一步挪出那间充满恶意的办公室的。身后，王振宏那刻薄的咆哮和年轻下属压抑的啜泣声，像魔音一样追着他。
走出创鑫大厦旋转门，刺眼的阳光让他一阵眩晕。他靠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大口喘着气，身体因为脱力和巨大的屈辱感而无法抑制地颤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麻木地掏出手机。屏幕碎裂的纹路里，那暗红色的系统界面清晰显示：
【叮！任务完成！奖励300元已发放。】
银行短信紧随其后：【xx银行】您尾号****账户收入人民币300.00元，余额：977.76元。
977.76。
看着这串冰冷的数字，林默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钱到账了。屈辱换来的钱。王扒皮的唾骂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像一记记无形的耳光，抽得他脸颊生疼。但这串数字，却像一剂强效的麻醉剂，暂时麻痹了那份深入骨髓的羞辱和腿上的剧痛，带来一种扭曲的、带着血腥味的“踏实感”。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准备找个地方坐下缓口气。就在他转身，视线扫过马路对面时，身体猛地一僵！
马路对面，一家咖啡店的落地窗前，坐着一个女人。短发利落，穿着简单的衬衫，眼神锐利如鹰。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杯咖啡和一个小巧的笔记本。此刻，她的目光，正穿过川流不息的车流，精准地、带着审视和探究，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
那是苏桐！
林默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认得那双眼睛！昨天凌晨在锦秀苑，那个差点撞破他“找猫”任务的女警！她怎么会在这里？她看到了什么？看到他狼狈地进入创鑫大厦？看到他瘸着腿出来？她是不是一直在跟踪他？张强的案子……她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一股比面对王扒皮时更甚百倍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默！那是被猎鹰盯上的、猎物般的恐惧！系统的冰冷恶意还未散去，现实的追捕似乎已经悄然张开巨网！
他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拉低了外卖头盔的帽檐，试图遮挡自己的脸，然后拖着那条剧痛的伤腿，用尽全身力气，一瘸一拐地、飞快地混入了人行道上匆匆的人流，像一滴水试图融入大海，只想尽快逃离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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