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部来电挂断以后，楼道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
手机屏幕逐渐暗下去，映出他有些苍白却渐渐冷静下来的脸。
“监察部……”
林霄低声念了一遍这个部门的名字。
以前，这三个字离他很遥远——
那是只会出现在公司内部通告、处罚决定上的东西，跟普通员工的生活似乎没什么关系。
可现在，它突然成了扭转局面的第一根杠杆。
风从楼道门缝里钻进来，带着雨后的湿冷。
林霄看了一眼门外，还在下雨，但比刚才小了许多。
“回去吧。”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揣进口袋，沿着楼梯往下走。
每下一阶，他都能感觉到，刚才那种悬在半空中的无力感，正在一点点远离。
——刚才自己真的差一点，就跳下去了。
想到这里，他后背一阵发凉。
如果不是这个诡异的“恶意预判系统”突然出现，他现在大概已经是一滩冷冰冰的血泥。
而赵明坤和王承浩，可能会在办公室里装出一副痛心惋惜的样子，顺便把所有责任彻底按在一个“已经死掉的人”身上。
死无对证，是最方便的结果。
“系统。”
林霄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试探地喊了一声。
“在。”机械音平静地回答。
“我能随时跟你对话？”
【可以。宿主只需在意识中呼唤即可。】
“那……”
林霄在楼梯转角停下来，摸出手机，打开屏幕，熟悉的界面映入眼帘。
没有多出任何软件，也没有奇怪的图标。
“你为什么选我？”他问。
【选择？】
【不如说，是你在被恶意推向绝境时，精神波动达到某个临界点，刚好符合系统唤醒条件。】
【有些人遇到恶意会崩溃，有些人会麻木，只有少数人，会在崩溃边缘仍然保留‘不甘心’。】
【系统，只和“不甘心”的人合作。】
“不甘心？”
林霄喃喃重复了一遍，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
如果连“不甘心”都没有，那他刚才确实会毫不犹豫跳下去。
“好。”他轻声道，“那就合作看看。”
“至少在把该还的，全部还回去之前，我不会再往下跳。”
【已记录宿主陈述。】
【根据宿主的这一心理状态，本系统将适当提高对宿主的成长引导优先级。】
“听起来，挺像网游里的新手引导。”
【如果这样利于宿主理解，可以这么认为。】
机械音仍旧平静，但这次，林霄却听出了一丝——好像是若有若无的调侃错觉。
他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开。
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细节的时候。
他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快凌晨四点。
这间屋子在城郊，三十来平，放了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台旧电脑，一个电磁炉，一些生活必需品，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房东很抠门，隔音差到不行，隔壁房间偶尔吵架、打游戏骂人，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此刻，整栋楼安静得出奇，只剩下窗外雨水落在铁皮棚上的滴答声。
林霄脱下湿透的外套，随手扔在椅子上，刚准备去洗个热水澡，手机却突然亮了。
——【妈】
他怔了一下。
“这么晚了？”
心里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接起：“喂，妈？”
那边很快传来母亲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焦急：“霄霄？还没睡啊？”
“嗯，还没呢。”林霄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加班刚回来。”
【——警告：检测到宿主尝试隐瞒真实状况。】
系统小声提示了一句，又很快沉默下去。
林霄假装没听见。
“唉，别总熬夜。”母亲在电话那头念叨，“身体要紧，最近你爸身体还不错，就是老想着你，说你好久没回来了。”
“公司那边还好吧？没什么事吧？”她的语气有些试探。
林霄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
“挺好的。”他笑了笑，“就是忙点儿。”
【——检测到来电者对宿主情绪高度关切。】
【——情感倾向：爱护、担忧。】
【——未发现恶意。】
系统的提示这一次非常简短。
林霄松了口气：“你跟我爸说，让他好好养身体，我这边没事，等忙过这阵子就回去看你们。”
“好，好，好。”母亲立刻应了三声，“家里没什么其他的，就怕你一个人在那边太累。”
她犹豫了一下，又压低声音：“前阵子……不是听你说，你和那个……叫什么来着……雨晴，小姑娘……她对你怎么样？”
林霄心里微微一滞。
“分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分了也好。”母亲的语气出奇的平静，“那就好好工作，别乱想，妈也不催你找对象，你好好过日子最重要。”
“嗯。”林霄点点头，“你放心吧。”
挂断电话之后，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
系统没有插话。
过了好一会儿，林霄才深吸了口气：“以后，少让他们操心吧。”
【——已记录。】
【——提醒：目前你的首要任务，是先解决眼前的恶意源。】
“我知道。”
他走进卫生间，打开花洒，让热水从头顶倾泻下来。
水流冲刷着他的皮肤，把全身的寒意一点点逼走。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会议室里那些冷漠的眼神——
有人嫌弃，有人冷笑，有人看热闹，有人干脆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生怕被牵连。
再想到赵明坤那张吓得扭曲的脸，想到监察部打来的电话，想到系统冷静无情的话——
“恶意本身，就是毒。”
“先毒己，再毒人。”
他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这一夜，他基本没睡多少。
短暂躺了一会儿，天色就已经透出一抹灰白。
……
早上七点半。
窗外的雨停了，空气潮湿中带着一点说不上来的清新。
林霄简单收拾了一下，把以前整理好的工作资料拷进U盘，又翻出几个厚厚的笔记本塞进背包。
那是他这几年做项目时记下的所有细节——需求变更、会议纪要、上线时间、测试范围、责任划分……
同组的人觉得他死脑筋，才会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很多人要么随便记几笔，要么干脆只在脑子里过一遍。
但他从来不敢马虎。
不是因为他多谨慎，而是因为他太明白自己没有“犯错的资格”。
“现在看来，这些习惯，倒成救命的东西了。”
他提了提背包肩带，走出门。
路上，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公司内部的工作群。
昨晚的聊天记录基本停留在“项目事故”的通告上，再往上翻就是一堆闲聊，没什么重点。
不过，有人把监察部邮件的截图，悄悄发到了一个只有十几个人的小群里。
——【卧槽，真的啊？监察部半夜发邮件，直接点名赵明坤？】
——【完了完了，这下玩大了……】
——【我靠，那些照片太狠了，谁这么刚，直接一锅端？】
——【你们说，会不会跟林霄有关？】
——【别乱说话，注意点，这种事情知道就行了。】
有一条消息撤回了。
林霄眯了眯眼，心里冷笑。
“现在会怕了？”
【——检测到群聊中存在多股复杂情绪：恐惧、幸灾乐祸、推卸责任、观望。】
【——多数对象恶意等级低，不足以构成直接威胁。】
“我知道。”林霄淡淡道，“他们只是怕被波及而已。”
他没有在群里说任何话，只是右上角轻轻一点——
【退出群聊】
一条提示瞬间出现在屏幕最下方。
——【林霄退出了群聊。】
短暂的安静后，很快有人假惺惺地发了个问号，又有人发了个“叹气”的表情。
但没有人真正追问。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这个名字，从今天起，大概率要从这家公司彻底消失了。
……
公司大楼。
大厅里人来人往，前台小姐笑容职业，电梯门一开一合。
林霄站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那块镶着金属logo的门牌。
三年前，他第一次来面试的时候，站在这里，心里满是憧憬。
那时他还觉得，这家公司会是他施展抱负、实现价值的地方。
而现在，他只觉得有点好笑。
那块logo看起来很耀眼，可在雨后的阳光下，边角处已经有些斑驳。
“走吧。”
他收回目光，径直走向另一侧的楼梯——
监察部单独设在后栋，平时很少有人会去那里。
系统轻声提示：【——当前环境恶意指数：中性偏低。】
【——多数员工对你持‘事不关己’态度。】
“能做到不落井下石，就算是人品还行了。”林霄冷淡地说。
到了监察部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敲门。
“请进。”
里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林霄推门而入。
办公室不大，却极为整洁，桌上文件摆放得一丝不苟，墙上挂着几张印着“廉洁”“守纪”“监督责任”的标语。
正对门的一张桌子后，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大约四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表情严肃，看上去像那种什么都写在“制度”里的典型。
女的三十岁上下，短发干练，眼神很锐利，打量人的时候有种让人无处藏身的压力。
“你就是林霄？”男人问。
“是。”林霄上前，礼貌点头，“林霄，原技术部项目负责人。”
“坐吧。”女人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林霄刚坐下，系统就悄悄在脑海中浮出一行字：
【——监察部人员：】
【1、刘志强——情绪倾向：中立，偏重程序与规则。】
【2、何芊——情绪倾向：客观严谨，对你持谨慎观察态度，未发现恶意。】
没有恶意。
林霄心里微微放松了一些。
至少眼前这两个人，不是冲着“帮谁说话”来的。
“先自我介绍一下。”刘志强翻了翻桌上的材料，“我是监察部的刘志强，这是我的同事何芊。我们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下昨晚举报邮件里的部分情况。”
“举报邮件？”林霄装出有些疑惑的样子，“是指赵明坤副经理那件事？”
何芊的目光微微一闪。
“你知道了？”她问。
“群里有人截了图。”林霄坦然点头，“我也看到了。”
“那你大概就明白我们要问什么了。”
刘志强把一叠打印出来的照片推到他面前。
那些就是系统昨夜“整理”后发送出去的图片证据。
“你跟他关系密切吗？”刘志强问。
“普通上下级关系。”林霄平静回答，“工作上有交集，私下几乎没有往来。”
“那这些东西，你以前知道吗？”
林霄摇头：“不知道。”
“那你对举报人身份有什么推测？或者……你就是那位举报人？”
何芊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点试探。
【——检测到何芊正在进行‘言语试探’，属于正常工作行为。】
【——未发现恶意。】
林霄微微一笑：“如果我是，我会来这里坐着吗？”
“当然有可能。”刘志强推了推眼镜，“有些人举报完，反而更主动配合调查，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不过目前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你就是。”
“所以，今天找你来，主要是想从你这边了解两件事——”
他抬起头，一字一顿：
“第一，项目事故的真实经过。”
“第二，你在工作中所接触到的赵明坤的行为，是否与这些证据存在对应。”
林霄早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把这两件事在脑中梳理过无数遍。
系统也帮他把记忆中所有相关细节快速串联起来，并在他脑海里形成一条清晰的时间轴。
“可以。”
他坐直身子，语速不快不慢：“我从三个月前的需求变更开始说起。”
接下来半个小时里，他把整个项目从立项、需求评审、临时变更、测试压缩、上线决策，一条条讲得清清楚楚。
每到关键节点，系统就会适时在他脑海里闪过一些提示——
【——此处可提及某次会议纪要。】
【——201x年x月x日，王承浩曾发过一封邮件，要求无条件按照客户临时需求推进。】
【——你曾在一次部门周会当众提出延期建议，却被否决。】
林霄顺势说出这些细节时，刘志强和何芊的表情明显变化了几次。
“也就是说，临时改变需求这种事，并不是你一个人拍板？”何芊问。
“不是。”林霄回答得干脆，“我是技术负责人，不是项目经理，更不是部门领导。我给予过风险评估，也提出过延期建议，但最后的决策权在他们手里。”
刘志强翻了翻手里的材料：“可是，在这份解除劳动合同说明上，写的是你‘无视流程，自主决定上线’。”
“那份说明，我是在被叫去会议室的时候才看到的。”林霄说，“上面已经印好领导签字了。”
他顿了顿，目光一扫桌上的照片：
“如果你们愿意调公司邮件服务器记录，可以看到，实际上线前，我曾多次发邮件提醒风险。”
“也可以查聊天记录、会议纪要，看看是谁在会上说‘别想那么多，先上线再说，有问题再补’。”
刘志强和何芊对视一眼。
刘志强沉声道：“你这是在暗示，你们部门存在集体推卸责任的问题？”
“不是暗示。”林霄看着他，“是事实。”
这句话一出口，空气顿时凝固了一瞬。
何芊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你要知道，如果你现在说的这些，我们一查发现不实，后果会很严重。”
“我知道。”林霄点头，“所以我不会乱说。”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U盘，和几本厚厚的笔记本。
“这些是我平时整理的项目记录，重要节点都有备注，时间可以和你们调出来的系统日志对得上。”
“里面包括每一次需求变更、每一个会议纪要、谁在会上说了什么、谁在邮件里下了指令。”
“当然，我知道，这些东西不一定对你们来说有决定性作用。”
“但至少……”
他目光微冷，“能证明我不是你们通告里写的那种‘胡乱操作’的人。”
刘志强接过U盘，沉默几秒，转头看向何芊：“先做个备份，交给技术那边，让他们协助核对。”
何芊点点头，起身离开。
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很冷静。”刘志强突然说。
“比起跳楼，坐在这里冷静地说话，算是一种进步。”林霄淡淡回应。
刘志强端详了他几秒钟，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情绪破绽。
可惜，除了略显疲惫的倦意，他什么也没看到。
“昨晚有同事看到你上了天台。”他随口提了一句，“本来我们还以为，今天叫不到你。”
“那可能是错觉。”林霄姿势很自然，“我昨天加班太晚，在楼下吹了会儿风。”
【——检测到监察部人员试探强度上升。】
【——当前回答尚在安全范围内。】
系统冷静汇报。
“是吗？”
刘志强收回视线，没有继续深挖这个话题。
“公司现在的官方处理决定暂时不会变。”他顿了顿，“至少在我们把事故责任和赵明坤的问题查清之前，解除劳动合同的流程会先照常走。”
“你可以选择申诉，也可以选择配合调查。”
“我会配合。”林霄点点头，“申诉的事……等你们调查有结果，我再考虑。”
刘志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略微舒了一口气。
“那就这样。接下来几天，我们可能还会找你补充一些细节，到时候再通知你。”
“好的。”
林霄起身，准备告辞。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刘哥！哎哎哎，刘哥你可得帮帮忙，最近部门压力太——”
话还没说完，那人就看见了站在桌前的林霄。
两个人对视。
空气瞬间冷下去两度。
——王承浩。
今天的他，眼底有一圈显而易见的黑青，胡子也没剃干净，领带歪着，整个人看起来比昨天苍老了好几岁。
“是你？”
他下意识皱眉，随即脸上挤出一抹僵硬的笑，“林……林霄？”
【——检测到目标‘王承浩’，恶意指数：A级，情绪状态：恐慌、焦躁、愤懑。】
【——当前恶意方向：仍然希望彻底压制你，但短期内会更专注于自保。】
系统的提示在脑海中滚动。
林霄表面平静，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王经理。”
刘志强皱眉：“小王，你怎么闯进来了？”
“啊，我、我看到门没关……”王承浩连忙赔笑，“听说你们找林霄了解情况，我想着项目事故还没处理完，部门这边也有很多需要协调的地方，就过来看看。”
“正好。”刘志强语气不冷不热，“我们刚谈完项目这边的情况，接下来也要找你了解一下赵明坤的事情。”
王承浩的笑容一瞬间有点挂不住：“赵……赵明坤？”
何芊端着U盘从隔壁办公室回来，淡淡扫了他一眼：“昨晚的举报邮件你应该也看到了吧？监察部发通知，你也在抄送名单里。”
“啊，这个，这个我早上才看到，我还没来得及——”
“那现在就有时间了。”刘志强打断他，“先把你知道的情况说一遍，然后再谈项目事故。”
林霄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王承浩从最初的惊讶、慌乱，很快调整成一副“为公司着想”的姿态。
“刘哥，我肯定全力配合啊。”他挤出笑，“不过我先得澄清一点，赵明坤他私下的那些行为，我之前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早就向上面汇报了。”
“你是他直接上级。”何芊淡淡道，“他工作上的各种异常、收入上的变化，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不是……人家私事我们也不好多打听嘛。”王承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再说，他各项KpI做得还不错，客户看着满意，项目基本都完成了，谁会想到他会在这些地方犯事？”
“那项目事故呢？”刘志强不动声色地问，“你刚刚说要一起聊。”
“项目事故……”
王承浩目光不自觉一扫林霄的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与警惕。
【——恶意指数短暂上升。】
【——内容：害怕你翻案成功，试图继续把责任钉死在你身上。】
系统冰冷提示。
林霄嘴角勾了勾。
“刘哥，这个项目的情况，其实昨天我们在会上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王承浩很快回到熟悉的“说辞模式”，“主要还是林霄这边在流程上有疏忽，他负责核心模块，临时改动没有做好风险评估——”
“王经理。”
林霄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王承浩眉头一皱：“你插什么话？”
林霄走到桌前，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有条不紊地念道：
“项目第六次需求变更，当天下午三点半，部门周会。”
“你当时原话是——”
他抬起头，眼神平静，“‘客户那边催得很急，先上线再说，有问题我们再补，出了事我顶着。’”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
王承浩脸色一僵：“你——你胡说！”
“有没有胡说，你可以让技术部调一下当天的会议录音。”林霄又翻了几页，“如果你有删除权限，那就再看看我的邮件记录。”
他从旁边抽出几张打印好的邮件截图——那是他昨晚洗完澡后，凌晨临时从旧电脑里翻出来的。
“上线前两天，我发过三封风险提醒邮件，收件人包括你、赵明坤以及项目经理。邮件里详细列了可能出现的问题和用户使用场景。”
“你在邮件里回复——”
他念出那句熟悉到让他牙齿发酸的话，“‘别太死板，照你说的做，项目永远上线不了，先走起来再说。’”
王承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从白，逐渐涨成了难看的红色。
刘志强接过那些打印件，一页一页看过去，眉头越皱越紧。
何芊则打开电脑，快速敲击键盘：“我已经向技术部发出调取申请，会上如果有录音，很快就能拿到。”
整个过程不过几十秒钟，却让王承浩觉得像过了一年。
“这些东西……”他嘴唇微抖，“这些东西你怎么会有？”
“工作习惯。”林霄淡淡道，“你说我死脑筋，这就是我‘死脑筋’的结果。”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王承浩。”
刘志强终于抬起头，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你刚刚说，是林霄‘无视流程，自主决定上线’。”
“但现在看起来，至少在现有材料中，这个说法并不严谨。”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情况，没有说？”
王承浩嘴巴张了张，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在疯狂冒汗，背脊发凉，脖子后面像被谁捏住了一样。
他一直以为，这个年轻人只是脾气沉闷、不会来事的“社畜”。
可现在看来——
对方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捏。
【——恶意源当前状态：惊恐、动摇。】
【——系统建议：宿主可适当施加强硬态度，增加其心理压力，有利于后续反制扩散。】
“王经理。”
林霄忽然笑了一下。
“你说我无视流程，可你在开会的时候，拍桌子要我‘先上线再说’，那算流程吗？”
“你说我没有评估风险，可我每一次评估都发了邮件，你从来不回，最后只在群里打了一句‘照做’。”
“你说我擅自改动核心模块，可那几行代码是谁要求临时赶工的，你心里没数？”
王承浩被他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你别忘了自己是谁。”他咬牙，“你已经被公司开除了！”
“现在我们是在调查你项目事故的责任，你想翻案也得讲证据！”
“那就讲证据啊。”林霄毫不退让，“我今天带来的东西只是我手头的一部分。”
“你以为，只有你们这些人会玩话术和文字游戏？”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一把利刃稳稳插在桌面。
刘志强咳了一声，打断他们：“行了，别吵。”
“今天叫你们过来，不是让你们互相甩锅，而是为了查清事实。”
他敲了敲桌子：“接下来，我们会同步调取所有邮件记录和会议录音。如果发现有人在报告中隐瞒关键内容、故意误导，监察部会追加问责。”
“在此之前——”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掠过：“谁都别急着给自己洗白。”
王承浩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却发现说什么都像是在替自己挖坑，只能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林霄则深吸一口气，主动后退半步：“刘主任，我今天配合调查的内容已经说完了，如果你们需要继续了解，我随叫随到。”
“好。”刘志强点头，“你先回去等通知。”
林霄转身往门口走。
经过王承浩身侧时，两人身体微微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
【——恶意雷达触发。】
【——检测到目标王承浩心中强烈恶意波动。】
【——恶意内容：怀疑你就是幕后举报人，暗自计划联系猎头‘统一口径’，同时有意向高层抹黑你‘报复公司’。】
【——恶意等级：A级，持续上升。】
进门时已经平静的恶意指数，再次飙升。
紧接着，系统给出提示：
【——根据宿主当前状态，可选是否继续对目标执行‘延伸反制’。】
【——延伸反制不必立即执行，可随时间推移收集更多因果。】
“延伸？”
林霄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先不用。”
【——原因？】
“比起现在就让他出事，我更想看看，一个被恶意一点点拖垮的人，在连续几天的连环打击里，会露出什么样的真面目。”
“反正……”他低声道，“该来的，早晚会来。”
【——指令已记录。】
【——延伸反制暂缓执行，进入观测阶段。】
他推门走出监察部办公室。
关门的一刹那，他听到里面传来刘志强低声的叹息，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头顶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林霄慢慢吐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有些脱力。
刚才那一番交锋，看上去他从容不迫，实际他的心跳一直没有慢下来。
“系统。”
他在心里问：“如果没有你，我今天会怎样？”
【——你依旧可能选择据实陈述。】
【——但在对方刻意引导下，你的叙述会显得支离破碎，缺乏关键证据支撑。】
【——最终结果，很大概率是‘你作为项目直接责任人被定性’，而其他人的责任被归结为‘管理疏忽’。】
【——简单来说，你会被当成一颗安抚市场、安抚上层的‘替罪羔羊’。】
“听起来……”
林霄笑了笑，“还挺符合我这几年的‘人设’。”
他没有再多说，径直走向电梯。
刚按下按钮，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
【您好，这里是某某猎头公司。近期有企业咨询您的背景情况，我们希望能与您进行一次沟通，了解您的求职意向。】
紧接着，系统淡定补刀：
【——检测到背后恶意源：王承浩。】
【——他刚刚在办公室里给几家熟悉的猎头打了电话，试图在你离开公司前，先把‘口碑’处理好。】
【——当前这些猎头对你持中立态度，尚未形成实际恶意。】
“嘴上说配合调查，背地里还是想封死我。”
林霄收起手机：“这种人，才是真正的‘职业老手’。”
【——你打算怎么做？】系统问。
林霄想了想：“暂时不回消息。”
“等你那边……”他顿了顿，“把‘恶意因果’多帮我攒一点。”
【——明白。】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他走了进去。
电梯内镜面反射出他的脸——
眼神比昨天多了一点说不上来的锋利。
楼层数字一点点跳动，从十几层，降到一层。
电梯门再次打开时，他已经将所有情绪收敛干净。
走出公司大门，阳光正好拨开厚厚的云层，洒在略显潮湿的地面上。
街道边，有小贩推着早点车，香味四溢。
行人匆匆，打着电话、赶着地铁，生活一如既往继续向前。
“接下来呢？”
林霄站在人行道上，突然发现自己有点“空”——
工作没了，项目被停，他甚至连去公司的工位上收拾东西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接下来，你有两件事情可以做。】
系统主动开口：
【一，等待调查结果，静观其变。】
【二，在等待的同时，为下一步的人生做准备。比如——不再把希望寄托在‘他们给你的机会’上。】
“你意思是，让我自己创造机会？”
【这是一个更稳妥的路径。】
【根据你过往的工作记录，你在技术和项目管理方面有不错的基础。你完全可以利用这段空档期，做一些属于你的东西。】
“比如？”
【外包项目、自由开发、尝试创业，甚至——】
系统声音微微一顿：
【——建立一份不会轻易被‘恶意’操控的事业。】
林霄沉默了几秒。
他想起这几年里无数个加班到深夜的自己，想起被上级轻描淡写一句话推翻整周努力的场景，想起那些看着他辛苦却只想着怎么多拿点好处的“同事”。
“你说得对。”
他缓缓开口：“我好像一直都在替别人打工，从来没为自己好好活过。”
“如果我只有一次人生，那刚才那一步没迈出去以后——”
“就该换一种活法。”
【——检测到宿主‘人生路径’已发生关键转折。】
【——系统建议：从今天起，开始有意识地记录潜在机会与恶意来源。】
【——越多了解这个世界的恶意，你就越有机会翻盘。】
“那就从第一步开始吧。”
林霄抬脚，顺着人行道往前走。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一个微信好友申请。
备注是一行很简单的字：
【沈倾雪——】
【备注：昨晚你们项目的甲方之一。】
系统的提示几乎是同一时间弹出的：
【——检测到陌生联系人‘沈倾雪’。】
【——情绪倾向复杂：好奇、审视、略带敌意。】
【——恶意等级：F级偏低，暂不构成直接威胁。】
【——但……】
【——她可能是你接下来人生里，既是机会，也是危险的一枚关键棋子。】
林霄盯着那条申请，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然后——
他点了“通过”。
——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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