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要走，又停下：“温卿。”
“嗯？”
“今天……你做得很好。”
说完这句话，林烨快步离开了，背影在土路上显得有些匆忙。
温卿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脚的拐弯处。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脸上却有点发热。
可能是太阳晒的。
她转身往村里走，路过试验田时，看到周书记正在给全公社的干部讲话。
书记说得激情澎湃，干部们听得认真投入。
“……这就是我们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方向！靠科技，靠智慧，靠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林家村带了个好头，我们要跟上……”
温卿没有停留，继续往山脚的土坯房走。
同屋的孙小曼和徐晓兰已经回来了，正在灶台前忙活。
见她进门，孙小曼兴奋地说：“温卿姐！听说书记大大表扬你了！”
“表扬的是大家。”温卿洗了手，接过徐晓兰递过来的热水。
“那不一样！”徐晓兰眼睛亮晶晶的。
“王强回来说，书记说这是‘群众智慧的伟大创造’！多高的评价啊！”
温卿喝着水，没接话。
创造吗？
也许吧。
但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播种机解决了播种的问题，可农业生产有那么多环节需要改进——耕作、灌溉、施肥、收割、脱粒……
每一样，都还停留在很落后的阶段。
每一样，都有提升的空间。
而她和林烨，恰好有能力去做些什么。
书记视察后的第三天，公社的正式文件下来了。
那是一张盖着红头公章的通知，由赵大刚队长亲自送到山脚的土坯房。
温卿正在院子里晾晒草药——她采了些艾草和红花准备做药包。
“温卿！好消息！”赵大刚人还没进门，声音先到了。
温卿放下手里的艾草，擦了擦手。
赵大刚已经跨进院子，手里挥舞着那张纸，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公社正式下文了！要在咱们村成立‘农具技术革新小组’！你是组长！”
赵大刚把通知递过来，“看看，白纸黑字！”
温卿接过通知。
纸张很薄，红色抬头印着“红旗公社革命委员会文件”，下面是一行行工整的钢笔字。
大意是肯定林家村在农具革新方面的成绩，决定成立专门的技术小组，由温卿同志负责，林烨同志协助。
任务是“继续深入研究农具改良，并在全公社范围内推广先进经验”。
落款处盖着鲜红的公章，还有周为民的亲笔签名。
“周书记特别交代，”赵大刚搓着手。
“小组需要什么人、什么材料，尽管提！公社全力支持！咱们村要成为全公社的农具革新基地！”
温卿把通知仔细看了一遍，折好，放进口袋。
“林烨知道吗？”她问。
“通知有两份，老林头亲自去牛棚送了。”
赵大刚说，“温卿啊，这可是大事！咱们村从来没这么风光过！你可得好好干！”
温卿点点头：“需要一间固定的工作场所，要能放工具、图纸，最好还能摆得下小型加工台。”
“这个好办！大队部后面有间空仓库，之前放农具的，现在农具都挪到新仓库了。我让人收拾出来！”
赵大刚满口答应。
“还需要一批基础工具：尺子、角尺、铅笔、绘图纸、计算尺……”
“列单子！我明天就去公社采购！”
“最重要的，”温卿看着赵大刚。
“小组成员。我需要真正懂技术、肯钻研的人，不是来凑热闹的。”
赵大刚正色道：“这个你放心。老林头说了，全凭你和林烨挑选。谁行谁不行，你们说了算！”
消息像长了翅膀，当天就传遍了全村。
晚饭时分，温卿和同屋的孙小曼、徐晓兰正在吃饭，王强和李明就找上门来了。
“温卿！”王强一进门就嚷嚷，“听说要成立技术小组？算我一个！我保证好好干！”
李明跟在后面，有些不好意思：“我……我虽然懂的少，但我可以学！让我打下手也行！”
孙小曼和徐晓兰对视一眼，也开口：“我们也想参加！虽然我们是女的，但我们也想为村里做点事！”
温卿放下碗，看着眼前四张年轻而热切的脸。
“要考核。”她说，“不是报名就能进。”
“考！尽管考！”王强拍胸脯，“我要是考不上，我名字倒着写！”
接下来的两天，大队部后面的空库房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
来报名的人络绎不绝。
有知青点的知青，有村里读过初中的年轻人，还有木匠、铁匠这些手艺人。
甚至连五十多岁的老木匠李老栓都来了。
“温卿丫头，”李老栓蹲在院子门口，抽着旱烟。
“我这把年纪了，按理说不该跟年轻人抢机会。但我就想看看，你们还能弄出什么新花样。”
温卿给每个报名的人都发了张纸，上面只有三道题：
第一题：画出一个你认为可以改进的农具，并简单说明改进思路。
第二题：如果给你一根木杆、一块铁皮、几个钉子，你能做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第三题：为什么要参加技术小组？
题目是林烨出的。
温卿看过，觉得很好——不考书本知识，考的是想象力、动手能力和动机。
收上来的答案五花八门。
有人画了改进的锄头，说可以把锄刃做成活动的，不同角度适合不同农活。
有人画了简易的扬场机，用风扇原理把谷物和杂质分开。
王强的答案最有趣——
他画了个“多功能推车”，既能运货，把底板拆了又能当临时工作台，车厢侧面还能打开变成展板。
李明的答案很朴实：用木杆和铁皮做个简易的雨量计，记录降雨量。
孙小曼和徐晓兰合作，画了个“妇女专用小锄头”，更轻便，手柄更适合女性握持，还加了防磨手的软垫。
最让温卿意外的是李老栓。
老木匠不识字，就让儿子代笔，自己口述。
他设计的是一套“组合式木工工具”，把刨子、凿子、尺子的功能集中在一个可调节的框架上。
“我这辈子用了太多工具，”李老栓在口述中写道。
“每个工具都好，但换来换去麻烦。我就想，能不能一个顶仨？”
至于第三题，答案更是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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