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雨萱没抬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泄露着她内心的抗拒。
她无意识地用大拇指的指甲反复抠着橡皮边缘，把那块可怜的橡皮边缘刮得毛毛糙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闷闷的声音从那片阴影里传出来：“我知道你说的对……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受不了坐在那种补习班教室里，对着黑板刷题的感觉。”
她眉头微蹙，像是在回忆某种糟糕的体验，“每次路过那些补习机构的门口，闻到那股味儿，看到那些宣传册上密密麻麻的课程表，我就觉得……喘不过气，头疼得要炸开。”
“好了好了，老江，”夏晓琳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下沉，立刻发挥她“气氛调节器”的作用，赶紧插话打圆场，手掌在两人之间挥了挥，想把那股沉闷挥走，“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啦！我们才高一诶！暑假就该是撒欢儿玩的时候！以后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想嘛。”
她转向赵雨萱，眼神亮亮地抛出橄榄枝：“老赵，别愁眉苦脸的！实在不行，暑假我们多约几次呗！我带你一起去我那电音班旁听，感受一下节奏的魅力，说不定你一听就上瘾了呢！”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个更稳妥的方案，“或者我们约图书馆！你看你心爱的小说、漫画，我在你旁边啃我的乐理书，咱们互不干扰，岁月静好！多完美的方案！”
江晓璇也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推心置腹的话，虽然出于关心，但无形中又给赵雨萱增添了压力。
她脸上掠过一丝歉意，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细框眼镜，声音柔和下来：“对不起啊老赵，我不是故意要给你施压的。你说得对，暑假首要任务当然是放松调整。如果实在不想报班，”她努力让自己的建议听起来轻松可行，“我们可以一起制定个小小的学习计划？每天就固定那么一两个小时，心无旁骛地看看书，弄懂几个关键点，剩下的时间就尽情去玩！这样劳逸结合，柳阿姨那边应该也能交代过去吧？”她试着在妈妈的期望和赵雨萱的意愿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没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赵雨萱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但那唇角扬起的弧度还是显得有点勉强和无奈。
不过好友的提议确实给了她一点可行的思路。“其实，”她搓了搓被自己抠得发热的橡皮，声音稍微清亮了一点，“我刚才也在想，要不折中一下？就跟你们一起行动，每天雷打不动抽出两个小时，找个安静地方看看书，把该弄懂的东西弄明白。剩下的时间……就归我自己和你们了！这样，”她像是说服自己，也像是在说服想象中的妈妈，“两边都顾到了，我妈应该……也不会说什么了吧？”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望。
就在这时，坐在第三组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叶晓月，一直安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她，轻轻合上了手中那本厚重的英语词汇书，发出一些几不可闻的轻响。
她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前面三位好友热烈又带着些许烦恼的讨论。
此刻，她白皙秀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她清澈的眼眸深处，却悄然泛起一丝极其复杂的涟漪——那是对夏晓琳那份自由追逐梦想的隐秘羡慕，是对赵雨萱能和朋友轻松相约、自由安排时间的淡淡向往，甚至还掺杂着一丝对自己这仿佛已被精密设定好程序的暑假的、难以言说的疲惫。
她并不排斥学习，甚至习惯了这种高效自律的生活节奏，母亲的安排那些额外的礼仪课程也是为了她更长远的发展。
她向来懂事理性，深知母亲的良苦用心，理解那些安排背后的期许。
所以，那点微弱的羡慕和向往，像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涟漪很快便平静下去，只剩下“应该接受”的温顺。
她习惯性地将那些小小的不甘轻轻压回心底，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小口喝了一点温水。
“对了班长，”夏晓琳清脆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活力，突然打破后排的宁静，朝叶晓月的位置喊道，引得旁边几个同学也侧目看过来，“你暑假有什么好计划吗？别光顾着学习啊，抽空跟我们一起玩呗！”
叶晓月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
她迅速调整好表情，抬起头，转向她们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个标志性的、温柔得体的微笑，像精心校准过的面具：“嗯，我的计划是挺满的。”她声音不大，但清晰柔和，“不过，”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心中飞快评估着日程的间隙，“我会尽快把安排理顺，争取抽一天完整的时间出来，和你们一起好好放松一下。”语气温和，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划感。
“好呀！”赵雨萱立刻响应，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明亮笑容，刚才的沉闷一扫而空，“一言为定！到时候我们就去吃上次我和老夏逛街时路过看到、排队超长的那家新开火锅店，听说味道超级棒！辣得过瘾那种！”
“这个可以有！”“同意！”夏晓琳和江晓璇也笑着附和。
教室里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热络起来。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被窗棂切割成明亮的光块，暖洋洋地落在堆满书本试卷的课桌上，也跳跃在四个年轻女孩的肩头、发梢。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火锅的辣度、暑假可能的聚会地点、电音、图书馆哪个角落最安静……空气里充满了属于青春的、对未来短暂自由的憧憬和对友谊的珍视。
光影勾勒出她们或活泼、或沉静、或爽朗、或温婉的侧影轮廓，正是青春最真实、最动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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