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轩端着茶盏，轻轻啜吸两口，微笑的看着齐正彦，想听听他怎么样不素餐其位。
齐正彦笑嘻嘻的道：“老师，咱们武清县人口稠密，耕地面积不足，农户生活困顿。
以我们齐家村为例，一百一十户人家，九百零五口人。人均土地不足二亩。
每年收获，去除赋税所剩无几。
年景好的时候，农户们剩下的粮食，加上采野菜、打零工、养个猪、养个鸡鸭鹅，勉强能维持温饱。
年景不好的时候，就需要饿肚子。”
沈文轩微微点头，齐正彦说的是事实，不光武清县是这样，全国各地的农户，情况基本相同。人均二亩地还不算是最坏的。
至于祖宗传下来的土地哪里去了，大家都知道。
沈文轩身体前倾，有些认真的看着齐正彦，耕地不足，你能有办法解决？
他很想听齐正彦说出一个子午卯酉来。
齐正彦能说个屁，土地兼并他能有办法解决？
他一个小举人有办法解决土地问题，人家分分钟让他烟消云散。
大佬们的前车之鉴不远，想想都不寒而栗。
齐正彦不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
他不会闲的吃饱了撑的，拿着一家老小的性命，去动人家勋贵世家和高官、大地主们的蛋糕的。
均田免粮，那是李自成和张献忠他们才能干的事情。
齐正彦掐指一算，万历三十四年，李自成出生。
乳名闯儿的李自成今年四虚岁，在家里不知道干什么呢。
这样的事情等他长大了再说。
齐正彦只是想在规矩之内做点事情，没想着要冒险。
“老师，学生准备带着齐家村的村民们开垦荒地，增加耕地面积，向荒山野岭要粮食！”
齐正彦说的很有气势。
沈文轩“哦”了一下，很失望的又坐正当了，老套路毛用没有。
大明朝发展到如今，能开垦的荒地早都开垦出来了。
剩下的都是开垦难度极高的荒地。
开荒成本极高，谁也承受不起。
一亩开荒地，从生地养成熟地，需要最少三年的时间。
这三年时间，朝廷是免税不假，但是，不打粮食啊！
开荒地第一年亩产百八十斤就不错了，第二年、第三年亩产逐渐增加。
到了第四年，亩产能达到二三百斤了，朝廷开始收税了。然后，所剩无几。
开荒，农户们开不起。
世家大族不肯干，他们只要熟地，弄到手就赚钱，多好。
沈文轩面色不愉，他认为齐正彦有些异想天开了。
沈文轩在武清县做了六年、两任知县，武清县那一亩三分地什么状况，他比齐正彦还清楚。
武清县哪里有荒地等着齐正彦来开垦！
齐正彦看出了沈文轩脸上的失望之色，挺高兴。
沈文轩都失望了，不认为齐正彦能开垦什么荒地，别人也会是这样想的。
只有大家都认为不可能做成的事情，才是齐正彦可以去做的。
不然，好事儿能留给他？
齐正彦笑嘻嘻的道：“老师，我们齐家村附近有一片沼泽地，学生认为可以利用起来。”
沈文轩斜眼理了齐正彦一下，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孩子有点缺心眼。
那么一大片沼泽地，如果能利用，别人早都动手了，能轮到你？
荒野、沼泽、山林，都是朝廷的，私人想开发利用，可以，拿银子来。
无利可图谁能掏银子？
果然，读书聪明的人，干实务可能一窍不通。
沈文轩看着齐正彦那张直眨巴眼睛的小脸，想起来一件事情。
“正彦，你这个时间跑到登州府来，你不参加明年二月份的会试吗？”
你去读书得了，可别扯其他的了。
齐正彦回答道：“老师，学生不准备参加明年二月份的会试。
学生是这样想的。
学生的学问不足，实务经验也没有。实务策论恐怕难以过关。
即使是侥幸中了三榜同进士出身，也不过是外放到偏远地区做一名知县。
学生不通实务，年年政绩考核不过关。
年年得下评，升迁无望，还得挨上官的训斥。或许说不定还会被贬官回老家。
与其那样，学生还不如沉淀几年，扎实学问，精通实务以后，再去参加会试。
老师以为然否？”
沈文轩扶额、头疼，还然否。
不过，齐正彦说的确实是个死循环。
年纪小做官压不住人，再不通实务就会被大家当成摆设。
十年八年升迁无望，蹉跎了岁月，就混成一个老官油子了。
青春年华的小少年，成了一个老官油子，人生何等的无趣！
唉！
沈文轩在心里面长叹一声。
“正彦，你和为师详细说说吧，你打算如何利用那片沼泽地？”
齐正彦偷笑，失望以后无可奈何，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老师，学生第一步，需要把那片沼泽地的所有权拿到手。”
沈文轩点头，这个是应该的，别人的地你去忙活个什么劲。
那片沼泽地面积虽然不小，但是没有多少利用价值。
你只要肯掏银子把沼泽地买下来，再每年给县衙上缴一些税银，那片沼泽地就是你的了。
虽然具体细节还有待商议，但是沈文轩认为没有问题，袁庭舜会支持齐正彦的想法的。
毕竟开荒、增收，都是知县大人政绩组成部分。
沈文轩端起有些凉了的茶水，一口干了，去去火气。
“往下说。”
看着沈文轩喝茶水，齐正彦也有些口干。
齐正彦嬉皮笑脸的端起茶水：“老师，我先喝口茶水哈！”
沈文轩无奈的笑了，还是个孩子啊！
齐正彦喝完茶水，放下茶盅，抹抹嘴。
“老师，您知道那片沼泽地有芦苇，是吧？
芦苇可以用来编织席子、做笤帚。”
沈文轩看着齐正彦，不做声。
芦苇能编织席子，还能做笤帚，这两样东西可值钱了哈？
齐正彦接着道：“芦苇还可以用来造纸。”
嗯？
沈文轩眼睛一亮，“正彦，你要用那些芦苇造纸？你会造纸？”
大明文教兴盛，纸张的需求量很大。
造纸技术一直都掌握在江南那些大家族的手里。
北方寥寥无几的几个造纸作坊，造出来的纸张质量，和江南造纸作坊造出来的纸，没法比。
即使是这样，也赚的钵满盆满的。
如果齐正彦会造纸，最起码买下那片沼泽地，不会赔多少钱。
如果齐正彦再会点别的，那片沼泽地就真的有利可图了。
沈文轩越想越兴奋，目光灼灼的看着齐正彦。
齐正彦给了沈文轩一个肯定的答复。
“学生懂一些造纸技术。准备在那里建一个造纸作坊。”
造纸需要大量的水，沼泽地最不缺的就是水。
有水源还有芦苇做原材料，建一个造纸作坊很有说服力。
沈文轩轻抚长髯，很欣慰的看着齐正彦，孺子可教也！
孩子还是好孩子。
“正彦，你再说说，还有什么计划？为师帮你参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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