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渐紧，地上的落叶被卷起，打着旋儿。
小院里刚收获的大白菜堆在墙角，青帮白叶，带着泥土的气息，这是北方家庭过冬的重要储备。
杨术旺正帮忙将白菜搬到地窖口。
院门被敲响，声音带着几分急促。
杨术旺开门，只见杨金海站在门外，脸色却不是往常的兴奋，而是带着焦虑和为难。
他身后，还跟着三个陌生男人。
这三个人，穿着普通的蓝色或灰色棉布外套，但站姿笔挺，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普通人。
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就有无形的压力。
“大旺……”
杨金海搓着手，声音有些干涩，眼神躲闪，为难的道：“这……这三位同志，有点……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杨术旺目光扫过那三人，心中了然。能让杨金海这副模样，还亲自带到家里来的。
能是什么事儿？
自行车呗！
他侧身让开，道：“进来说吧。”
那三人微微颔首，鱼贯而入，毫不避讳地扫过院里堆积的白菜，以及略显紧张的杨国柱、李秀兰。
杨国柱见状，知道不是寻常事，便拉着李秀兰默默进了里屋，把空间留给了年轻人。
“杨术旺同志，冒昧打扰。”
为首一个约莫四十多岁，国字脸，浓眉大眼，看着挺正派的，似乎是领头的，说话自带威严，道：“听说你手艺精湛，能组装自行车。”
“我们急需几辆，价钱不是问题。”
杨金海在一旁连忙补充，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声道：“大旺，这几位……来头不小，我……我实在推不掉……”
杨术旺心中念头飞转。
后台硬？
还是……
连杨金海这个地头蛇都扛不住压力？
他面上不动声色，没有立刻回答要多少钱，反而指着院里那堆白菜，语气平常地道：“帮忙可以。”
“眼看入冬了，家里正缺过冬的菜。”
“几位同志要是方便，我想弄点儿五白菜、萝卜、大葱、辣椒、姜、蒜。”
他这个要求，听得杨金海一愣，那三位来客也是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
要菜？
这年头虽然物资匮乏，但白菜萝卜毕竟不是稀罕物。
为首那人深深看了杨术旺一眼，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道：“可以。”
“别说菜，就是肉，也不是不行。”
肉！
这可是真正的硬通货！
比钱还难弄！
对方竟然主动提出！
杨术旺心中一震，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他压下心头的波澜，没想到他们会找上他。
那么，这事儿推不掉了。
“那就多谢了。有猪肉更好。地方？”
领头的干净利索的道：“地方我们来安排，保证安全。”
“需要什么零件，开个单子给这位杨金海同志，我们会尽快备齐。”
“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材料齐备，随时可以。”杨术旺道。
“好！爽快！”那人不再多言，对杨金海使了个眼色，便带着另外两人告辞离开，来去如风。
他们一走，杨金海才长长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对杨术旺道：“大旺，你可真是……敢开口啊！”
“不过，你这招高！”
“要钱扎眼，要菜要肉，实在！”
杨术旺笑了笑，没解释。
他并非单纯为了实在。
要这些过冬物资，一方面确实家里需要，另一方面，也是一种试探和自我保护。
钱货交易容易被抓把柄，而这种以物易物的方式，更符合这个年代民间互助的特征，性质模糊， 更安全。
更重要的是，对方能轻易弄到大量计划外的蔬菜甚至猪肉，其背景和能量可见一斑，与他们打交道，必须更加小心。
两天后，杨金海通知杨术旺，材料和地方都准备好了。
地点在县城郊区一个废弃的独门院落，据说原主人成分不好，早就搬走了，院子一直空着，平时很少有人来。
杨术旺跟着杨金海来到院子。
里面已经堆满了挑选好的自行车零件，但是一看就是从废品收购站弄来的，变形、锈迹斑斑的比比皆是。
工具也一应俱全，比废品站的强了一些。
那三位中的一位，上次为首那个不在，一直在院子里等着，像个沉默的监工。
杨术旺不再多话，挽起袖子就开始干活。依旧是那套行云流水般的操作，筛选、修复、组装、调试……
在【工业加工作坊空间】的细微辅助下，他的效率极高，动作精准得令人叹为观止。
那个监工起初还抱着审视的态度，但随着一辆自行车在他手上从废零件变成完整的成品时，他收起了傲慢的态度。
一个周日，五辆二八自行车完工。
那位监工逐一检查，试骑，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走到杨术旺面前，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道：“杨术旺同志，这是酬劳。”
杨术旺没有接，只是说道：“说好的，菜和肉。”
监工随即笑了，没收回信封道：“放心，答应你的，一点不会少。最晚明天晚上，给你送到家。”
“这是另外的手工费。”
“你的手艺，是这个！”
“我们希望以后能长期合作。”
长期合作？
杨术旺心中警铃微作。
与这种背景深厚，目的不明的人长期绑在一起，风险太大。
他摇了摇头，语气平淡，道：“多谢看得起。”
“不过，我这人散漫惯了，偶尔帮帮忙可以，长期合作就算了。”
“这次之后，还请诸位不要再找我了。”
监工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可惜了。”
监工最终叹了口气，没再强求，道：“东西会准时送到。今天的事……”
“我今天没来过这里，也没见过各位。”杨术旺接口道。
监工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杨术旺和杨金海离开了那座废弃的院子。
回去的路上，杨金海忍不住问道：“大旺，长期合作啊！”
“肯定亏待不了你！”
“你怎么就拒绝了呢？”
杨术旺看着远处机械厂高耸的烟囱，缓缓说道：“有些饭，看着香，吃下去可能噎死人。”
“咱们小门小户，求个安稳就好。”
杨金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傍晚，果然有人拉着板车，送来五百斤白菜、两百斤青萝卜、大葱和红辣椒各五十斤、大蒜和姜也不少。
还有，用厚厚油纸包着的十斤上好五花肉，东西悄然无声送到，没有引起街坊邻居注意。
看着堆满小院的过冬物资，李秀兰又惊又喜。
杨国柱看着那些东西，又看看沉默的儿子，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孩子大了，该放点儿手了。
尤其经历了舆论危机之后。
杨术旺帮着父母将菜肉归置好，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
这次交易，虽然解决了家里的冬季储备，也再次证明了他手艺的价值，但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水面下的暗流汹涌。
他必须更加小心，更快地提升自己。
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在这些错综复杂的力量之间，找到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并且稳稳的站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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