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丝反抗的火苗，随着“沙蝎”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在地而彻底熄灭时，铁壁城的上空，那股因战争而凝聚的血腥与煞气似乎也悄然淡了三分。
白家的大军，如黑色的潮水安静而又高效地涌入了这座雄城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没有烧杀，没有劫掠，甚至没有发出胜利者应有的震天欢呼。
他们只是沉默地，接管了城墙的防务，控制了所有的交通要道，将那些早已因药力而瘫软在地的散修与佣兵尽数缴械、捆绑，集中看管。
白战站在那高耸的城楼之上，寒风吹拂着他染血的玄甲，发出“簌簌”的轻响。
他俯瞰着下方这座刚刚易主的城池，俯瞰着那些在白家士兵的组织下，战战兢兢走出家门领取解药与食物的百姓，心中却没有半分胜利者应有的喜悦与豪情。
他只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敬畏。
以最小的代价，拿下最坚固的堡垒。
这便是儿子教给他的，另一堂关于“战争”的课。
他以为，儿子给他的，是破城的“奇谋”。
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那一瓶无色无味的药剂，其真正的威力，并不在于削弱敌人，而在于……收服人心。
那并非什么烈性剧毒，而是一种以数种常见灵药，按特定比例混合后，经特殊手法催发而成的强效泻药。
它只会让人在十二个时辰内上吐下泻，浑身脱力，却不会伤及性命根本。
当那些惊恐万状的铁壁城百姓，发现自己的家人在服下白家分发的解药后，症状便开始迅速缓解时，他们眼中对征服者的恐惧便悄然转化为了一丝……感激与敬畏。
这是一支，何等仁慈，又何等自信的军队？
他们明明拥有轻易屠城的力量，却选择了用这种近乎“温和”的方式，来结束这场本应血腥无比的战争。
“传我命令！”
白战的声音，自城楼之上响起，清晰地传入下方每一位白家将士的耳中，“沙蝎麾下，凡手上沾染过无辜者鲜血的核心头目，尽数斩杀，头颅悬于城门，以儆效尤！”
“其余被裹挟的佣兵，废其部分修为，编入劳役营，待其为天宸城服役三年，以观后效！”
“城中百姓，秋毫无犯！开仓放粮，安抚民心！同时，张贴安民告示，凡愿归附我天宸盟者，皆为盟中子民，赋税减半，三年不变！”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自他口中下达。狠辣与仁慈，杀伐与安抚，在他的手中，被完美地揉捏在了一起。
他知道，这或许才是儿子真正想看到的“整合”。
……
是夜，临时征用的城主府内，灯火通明。
白战召来了此次行动的最大功臣，白启。
“此战，你当居首功。”
白战看着眼前这个早已褪去所有青涩与轻狂的年轻人，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白启没有抬头，只是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而又平静：“家主谬赞。白启不过是执行命令，不敢居功。若无家主与……与少爷的算无遗策，白启早已是黑风山脉中的一具枯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此行，弟子也并非毫无过错。小队之中，有三名族人因弟子的指挥失误而身负重伤，虽无性命之忧，却也需修养数月。弟子……甘愿领罚！”
白战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经历了血与火之后，终于懂得了何为责任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满意。
他缓缓起身，将白启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知错能改便好。伤亡，是战争的一部分，重要的是要让每一个族人的血都流得有价值。”
“从今日起，我命你为‘破军营’的统领。”白战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从投降的佣兵中，挑选出那些心性尚可、战力不俗之辈，加以整编、训练。我白家，需要一支真正的、能征善战的先锋！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需要看到一支，能为我天宸盟，啃下下一块硬骨头的尖刀！”
白启身躯剧震，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没想到，家主非但没有责罚，反而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到了他的手上！
那不仅仅是信任，更是一种期望。
“弟子白启，定不负盟主所托！”他再次重重跪下，这一次，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决心与战意。
……
铁壁城陷落的消息，以及白家那仁慈的占领方式，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混乱的北域。
原百城盟麾下的各个城池，反应各不相同。
一些由强大散修或小家族掌控的城池，如临大敌，纷纷加强戒备，同时派出使者试图联合起来，共同抵御这支来势汹汹的“天宸盟”。
而另一些饱受战乱之苦，城中百姓流离失所的小城，在听到天宸盟那“共享太平，赋税减半”的承诺后，竟是人心思动。
甚至有几座城池的城主，在几番权衡之后，竟是主动派出了使者，星夜兼程地赶往铁壁城，表达了……归附之意。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北域这潭被百城盟搅浑的死水，因为天宸城这条过江龙的闯入，开始呈现出一种更加波诡云谲的态势。
……
遥远的天宸城，城主府后院。
一只风尘仆仆的信鸽，自北方的天际落下，被早已等候在此的侍女取下信筒，恭敬地呈到了柳婉清的面前。
柳婉清展开那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三个简短而又有力的字——“城已破”。
她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快步走到那棵老槐树下。
“宸儿，你爹的信。”
白宸放下手中的书卷，接过纸条，平静地看了一眼，然后随手将其放在一旁，仿佛上面写的不过是今日天气晴好之类的寻常问候。
他没有欢喜，没有意外，因为这一切本就在他的计算之中。
他站起身，走到那挂在书房墙壁上的、一幅巨大的北域地图之前。
这幅地图，远比白战军中的要精细百倍，上面不仅标注了山川河流，更是用朱砂笔，密密麻麻地圈出了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红点。
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座城池，一个势力，其兵力、物产、强者数量，皆被标注得一清二楚。
这，才勉强算是他一个小小的棋盘。
他的目光，在代表着“铁壁城”的那个红点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缓缓移动。
最终，落在了地图的中心，一个被重重圈出的名字之上——
“天都城”。
那是原百城盟的总部所在，是整个北域最富饶最繁华，也是此刻各方势力角逐最激烈的中心。
他的手指，在那座城的名字上，轻轻一点。
“棋盘上的第一颗子，已经落下了。”
“接下来，就该看看，这池塘里的其他鱼儿，会如何应对了。”
他的声音，平静，却仿佛已经洞悉了未来所有的变化。
一场围绕着“天都城”的、更加残酷血腥的争夺战，即将拉开序幕。
而天宸盟这颗看似不起眼的棋子，将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时刻，以一种石破天惊的方式，决定这场棋局……最终的胜负。
白宸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将这白家从一个弱小家族一步步培养成这荒古唯一的顶尖势力，教白家如何在崛起的过程中学会这世间王道，他才能放心前往大荒。
这算是他在等待力量恢复的过程中，为白家做的一件顺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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