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头渐渐偏西，巷子里的风也添了几分凉意。李云谦把泡好的山楂干捞出来，攥在手里捏了捏，确认吸足了水分，才掀开卤汁锅的木盖。一股浓郁的酱香瞬间漫了出来，裹着八角、桂皮的醇厚，飘得满铺子都是。他先将焯好水的猪蹄逐个放进锅里，蹄子在卤汁里轻轻翻滚，溅起细小的油花，水面上很快浮起一层浅浅的油光。
“云谦哥！”阿月的声音从铺子门口传来时，他正拿着长勺搅动卤汁。抬头望去，女孩手里拎着个竹编小筐，筐里铺着层油纸，放着几块刚蒸好的槐花糕，“我娘让我给你送糕来，说你卤肉费力气，垫垫肚子。”她走进来，把筐子放在桌边，目光立刻被锅里的猪蹄勾住，“好香啊！这就开始卤了？薄荷放了吗？”
李云谦笑着指了指旁边竹筛里的薄荷：“等会儿再放，现在放早了，香味会煮散。”他用长勺舀起一点卤汁，递到阿月面前，“你尝尝咸淡，要是淡了我再加点盐。”阿月凑过去闻了闻，抿了一小口，眼睛立刻亮了：“不淡！比上次的卤味还香，山楂干果然有用！”
他把竹筛里的薄荷抓出一把，拣去碎叶，均匀地撒进锅里。薄荷一入卤汁，原本醇厚的酱香里立刻渗进了清灵的凉意，两种香气缠在一起，闻着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再煮半个时辰就能捞了，”李云谦盖好木盖，转身拿起阿月带来的槐花糕，咬了一口，清甜的槐花味在嘴里散开，混着淡淡的米香，“你娘的手艺真好，比巷口点心铺的还好吃。”
阿月坐在铺子门口的小凳上，看着李云谦收拾案台上的调料罐，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对了云谦哥，这个给你。”布包打开，里面是几颗圆润的青杏，表皮还带着点绒毛，“上午采薄荷回来，路过李爷爷家的杏树，他给我的，说刚熟的，酸甜得很。”李云谦拿起一颗，擦了擦就咬了一口，酸意先漫开，紧接着就是清甜，正好解了卤汁的咸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阿月说下午帮王婶晒衣服时，看见巷尾的石榴树开了第一朵红花，又说张婶家的儿子明天就回来，特意让她来问卤豆干准备好了没。李云谦一一应着，手里没停，把明天要卤的豆干提前泡在清水里，又检查了一遍香料罐，确认八角和桂皮还够。
说话间，卤汁锅的木盖缝里开始冒热气，带着更浓的卤香飘出铺子，往巷子里漫去。路过的街坊忍不住停下脚步，扒着铺子门往里看：“云谦，今天卤的是猪蹄吧？闻着比上次还香，多咱能捞啊？”李云谦笑着应道：“再等一刻钟，您要是不急，等会儿捞了先给您切一块尝尝。”街坊立刻笑着点头，说回家拿个盘子等着。
阿月也站起身，帮着把案台上的盘子摆好，又找了块干净的纱布铺在上面——等会儿捞出来的猪蹄要先放在纱布上沥油。“我娘说，卤好的猪蹄凉一会儿更好吃，”她边铺纱布边说，“上次我娘把你送的猪蹄切了，放凉了拌点蒜泥，我一口气吃了两块。”
一刻钟很快过去，李云谦掀开木盖，热气裹着卤香扑面而来。锅里的猪蹄已经炖得软烂，表皮泛着油亮的酱色，薄荷的叶子在卤汁里泡得发绿，却还透着点韧劲。他用长勺小心地把猪蹄捞出来，放在铺好纱布的盘子里，油汁顺着纱布往下滴，在案台上积成小小的油洼。
刚捞完第一盘，张婶就拎着个瓷盘来了，看见盘子里的猪蹄，眼睛都亮了：“哎哟，这颜色真好看！还带着薄荷香，我家小子准爱吃。”李云谦拿起刀，给张婶切了一大块，又切了两块卤豆干放在旁边：“您先拿回去尝尝，明天再给您送剩下的。”张婶连忙道谢，拎着盘子喜滋滋地走了，刚出铺子门就跟街坊说：“云谦这卤猪蹄，绝了！”
阿月看着街坊们陆续来打招呼，等着尝卤味，心里满是骄傲。她帮着李云谦把剩下的猪蹄捞出来，又把卤汁里的薄荷叶子挑出来——这些叶子还能再泡次水，晚上喝着解腻。李云谦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早上采薄荷时，她鼻尖沾着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等会儿收了铺子，我送你回家，顺便把给王婶的猪蹄带过去。”
夕阳把巷口的青石板染成暖金色时，卤味铺的门板已经上了大半。李云谦把给王婶的猪蹄装在食盒里，又放了几块卤豆干，阿月则拎着剩下的槐花糕，跟在他身边往巷深处走。脚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轻响，卤香还沾在两人的衣角，风一吹，飘得很远。
到了阿月家院门口，王婶已经在院子里摆好了桌子，手里还拿着个瓷碗：“刚拌了黄瓜丝，就等你们回来吃猪蹄呢！”李云谦把食盒递过去，王婶打开一看，立刻笑着说：“这么多，够咱们吃两顿了！”她把猪蹄放在盘子里，又给李云谦和阿月各盛了碗小米粥，“下午熬的粥还热着，就着猪蹄吃正好。”
三人坐在院里的老槐树下，吃着猪蹄，拌着黄瓜丝，聊着巷里的琐事。阿月说张婶刚才来串门，说卤猪蹄比城里酒楼的还好吃，非要让她家小子跟李云谦学卤味。王婶听了，笑着拍了拍李云谦的胳膊：“你这手艺，以后肯定能把铺子开得更大。”李云谦只是笑，夹了块猪蹄递给王婶：“您多吃点，下次卤鸡，再给您送过来。”
月亮慢慢升起来时，李云谦才起身告辞。王婶把剩下的猪蹄装回食盒，又放了几块槐花糕：“带回去当明天的早饭，热一热就行。”阿月送他到院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偶——是只小小的薄荷绿兔子，耳朵上还缝着两片布做的薄荷叶：“这个给你，上次那个是白色的，这个跟你今天的薄荷配。”
李云谦接过布偶，摸了摸，布料还是软软的，心里暖暖的：“谢谢你阿月，我会好好放着的。”阿月的脸有点红，低下头，轻声说：“明天要是还去采薄荷，我还跟你一起去。”他点点头，看着阿月转身跑进院子，才拎着食盒往回走。
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他的影子，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虫鸣。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两个布偶兔子，又闻了闻食盒里的卤香，觉得这日子就像这晚星，亮闪闪的，满是盼头。快到铺子时，他抬头看了看天，星星已经出来了，一颗一颗，缀在深蓝色的天上，像撒了把碎钻。他想，明天要是天气好，还能再采点薄荷，卤点鸡，给街坊们都送点尝尝——这巷子里的暖，得慢慢熬，才像这卤味，越久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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