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沉浮了千万年,又像是仅仅过了一瞬。
秋成猛地惊醒,剧烈的头痛如同钢针般刺穿了他的颅骨,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继而渐渐清晰。
入目所及,并非他熟悉的那间月租八百、终年不见阳光的出租屋,更没有那台因为超时而被平台系统不断提示、催命符般响个不停的接单手机。
眼前,是低矮、斑驳的参杂着牛粪的土坯墙,墙角挂着蛛网,随着不知从何处钻进来的微风轻轻晃动。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和阳光混合气味的干草。一扇狭小的木窗嵌在墙上,几根粗大的木条将其封死,吝啬地透进几缕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糜。
这是哪儿?
送外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那个暴雨夜,为了一个差评不被扣掉五块钱,他拧紧了小电驴的油门,在湿滑的街道上疯狂穿梭。然后……是一道极其刺眼的白光,仿佛撕裂了整个世界,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或者说,是某种超越了他理解范畴的、类似音爆的巨响……再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我……出车祸了?这是医院?”秋成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虚弱,手臂酸软无力,同时,一股不属于他的、庞杂而沉重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秋成,原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红二十五军第七十五师,师参谋长。现在是1934年八月,今年……大概二十三四岁。
更多的记忆画面涌现:湘赣边界地带,食不果腹的童年,没有父母的印象,孤苦无依的流浪、乞讨……直到那一年,霹雳一声震天响,山乡冲来了工农军。那支头戴五星、为穷人打天下的队伍收留了他这个衣衫褴褛、没有姓、没有名字的小孤儿。他懵懂地跟着队伍,参加了那场惊天动地的秋收起义。
在一个红旗招展的傍晚,队伍休整在一片金色的稻田旁。一位身材高大、目光深邃的中年注意到了这个沉默却眼神倔强的小兵,得知他的身世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眼前丰收在望的田野,声音洪亮而充满希望:“小同志,我们革命,就是为了让千千万万的穷苦人,都能拥有这样一个丰收的秋天!农民的觉醒就是我们的目标,就叫‘秋成’吧!秋成!”
从那天起,他有了名字,更有了魂。秋成——这个名字,就像一粒革命的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他跟着队伍上井冈、战鄂豫皖,在血与火中从一名懵懂的少年,成长为信仰坚定的红军战士。他作战勇敢,富有谋略,主动学习知识,凭借着战功和忠诚,一步步从战士、班长、排长、连长、营长、团参谋长,直到担任红七十五师师参谋长,成为了红军中年轻有为的高级指挥员。
鄂豫皖苏区……第四次反“围剿”……苦战……转战……苏维埃中央……汇报工作……瑞金……
肃反!
这两个字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他的心脏。
一九三三年,就在他奉命前往中央苏区瑞金,向中央汇报红二十五军情况及鄂豫皖苏区斗争形势期间,鄂豫皖苏区内部那场令人谈虎色变的“肃反”运动达到了高潮。一封来自后方的电报,或者某人的一句“揭发”,他被定性为“改组派”、“Ab团”嫌疑分子。只因他身在外地,避免了像他的老战友、老领导——那些他曾无比钦佩、一起出生入死的同志们一样,在鄂豫皖那边被轻易地“审查”、处决的命运。但他并未获得自由,而是被就地扣押,监禁在了这瑞金之地,这一关,就是一年多。
孤独、压抑、冤屈、愤懑,还有对远方战友命运的担忧和绝望……种种负面情绪,日复一日地侵蚀着这个年轻却历经战火的灵魂。终于,在几天前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中,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那位年轻的红军师参谋长,在郁郁中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黯然离世。
也正是在那一刻,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外卖员秋成,穿越了时空的壁垒,附身于此。
“我……穿越了?还成了……一个因肃反运动关起来的红军参谋长?”巨大的信息量让秋成(外卖员)目瞪口呆,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大口喘着气,试图理清这荒谬绝伦的现实。
他仔细“翻阅”着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前身秋成的经历,简直就是一部从苦难走向光明的革命成长史诗。那些烽火连天的记忆,那些坚定不屈的面容,此刻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一个来自后世、深知这段历史全部艰辛与辉煌的灵魂,此刻与这具身体、这份记忆完全融合。他没有去想什么个人的前途与位置,胸腔中被点燃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神圣的共鸣。他曾隔着书页为这群先烈的理想与牺牲而热血沸腾,也曾为他们走过的万水千山而唏嘘感叹。而此刻,他不再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读者,他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员。
这具身体里流淌过的热血,记忆中响彻的军号与誓言,都无比真切地告诉他——你正在历史之中。
相比于前世那在系统算法与生存压力下麻木奔波、看不到意义何在的送外卖生涯,此刻,尽管身陷囹圄,头上还顶着不白之冤,秋成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与振奋。
他找到了一个值得为之奋斗,乃至献身的、真正崇高的目标。
“哈哈哈……”一阵低沉的、释然又充满力量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滚了出来。这笑声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穿透迷雾的明悟和找到归宿的平静。个人的生死荣辱,在这宏大的历史叙事面前,似乎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来了,他拥有了在这段波澜壮阔的征程中,贡献自己力量的资格。
他唏嘘的,是记忆中那些鲜活的面孔,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却在肃反扩大化中被错杀的老战友、老领导。他们的音容笑貌还残存在记忆里,带着血与火的温度,却已天人永隔。这份沉重的情感,是前身留下的遗产,也是他必须背负的责任。
“放心吧,同志们。”秋成在心里默默地对那个消逝的灵魂以及所有蒙冤的英魂说道,“你们未竟的事业,由我来继承。你们走过的路,我将继续走下去,并且,要让我们共同的理想,更快地照进现实!”
就在他心潮澎湃,使命感如烈火般燃起之时,一种玄之又玄的明悟,如同种子发芽般,自然而然地在他意识深处浮现。
一个概念,一个规则,一个仿佛与生俱来的“金手指”——【绝对统御】。
它的含义简单、直接,却霸道无比:只要是在他麾下,认可他是其领导的个体或团体,都将百分百地、无条件地听从他的任何命令。无论对方之前是什么身份,有何种想法,只要处于他的领导体系之内,这种“听从”便是绝对的,不容置疑的,仿佛成为了世界运转的一条基础规则。
秋成的心神为之震撼,但随之而来的不是得意,而是一种被历史赋予重任的沉静。他几乎立刻意识到,这个能力并非让他个人享乐或称雄的工具,而是为了在这至暗时刻,尽可能地凝聚力量,减少内耗,挽救更多同志的生命,让革命的火焰燃烧得更有效率,更少遗憾。
能力是使命的馈赠,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秋成深吸了几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能力是逆天,但眼下,他还是个囚徒。身份是光荣,但头上还顶着“肃反对象”的帽子。空有师参谋长的名头(已经被撸了)和记忆,却无兵无权,被困在这方寸之地。
那位为他起名的引路人,此刻也还被排挤中。
道路,已经从脚下延伸。他必须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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