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八军团向金口河方向的西进,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最艰难的道路。
部队离开马边后,很快便彻底脱离了官道和大路,钻入了彝区腹地的莽莽群山。这里没有地图上标注的路径,只有猎人和采药人踩出的、时断时续的羊肠小径。许多地方根本没有路,陡峭的山崖需要工兵用绳索和斧凿临时开凿落脚点,骡马需卸下驮载,由战士们连拉带抬才能通过。日行速度被地形严重拖累,预定日行百里的目标,在实际中往往大打折扣。
更大的困难在于与外界几乎隔绝的环境和复杂的民族隔阂。部队严格遵守出发前学习的各项纪律和风俗禁忌,但语言不通造成的误会每日都在发生。战士们尽力表现得友善,但一个无意的动作、一句发音别扭的彝语、甚至好奇张望的眼神,都可能被误解为冒犯。各团政治干事成了最忙碌的人,他们带着通司(翻译)和少量银元、盐巴,奔波于各个发生小摩擦的村寨之间,赔礼、解释、补偿,竭力维持着这条脆弱通道的畅通。政委黄苏每日听取汇报,面对层出不穷却难以根除的“小麻烦”,从最初的震怒到后来的疲惫,最后只剩无奈。他知道,这不是战士们不用心,而是两种文化猝然相遇时不可避免的碰撞。
自从遵义开始秋成是站在现代记忆的情况下安排的红八军团的行军路线,并没有根据军事思维选择的路线,所以后面跟进的上官云相就痛苦了。
在宜宾的行营内,上官云相得到了红八军团消失于彝区山地的报告。他走到巨幅地图前,目光在“马边”与“金口河”之间那片被等高线填满的复杂区域停留了很久。作战参谋在一旁,指着另一条用醒目红线标出的、向西南经美姑、昭觉通往西昌的路线——那是参谋处基于所有军事常识与经验,判定的红八军团最可能、也最合理的归建路线,川军也已据此调整了部分部署。
上官云相看了看那条清晰的红线,又看了看情报中那指向西北、没入群山后就再无确切消息的零星标记。他没有发怒,只是嘴角牵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没笑出来。
作战室内一片安静。参谋们没人接话。所有的战术推演、兵力计算、拦截方案,都基于对方会采取符合逻辑的军事行动。当对手的行为彻底脱离这个框架时,一切预判都失去了根基。
上官云相转过身,不再看地图。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默了一会儿。
“给郭勋祺发报吧。”他终于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原定的拦截命令,撤销。让他跟着,别跟丢就行。赤匪打下的地方,他去收复。红匪经过的区域,他去‘清剿’。保持接触,摸清大概动向,按时上报。”
“同时给刘湘总司令发电,严明伪八军团进入马边地区,疑似北上,提醒乐山、雅安布防,同时提醒大渡河一带布防,防止伪八军团西进,我郭勋奇部正尾随追击”
部队经过一片较大的彝族聚居区时,战士们亲眼目睹了当地仍在实行的奴隶制度。山坡上的土堡前,衣衫褴褛的“呷西、阿加”(奴隶)被铁链拴着干活,骨瘦如柴的老人、妇女和孩童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神麻木。而被称为“诺伙”的贵族头人,则披着察尔瓦(披风),佩着枪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支过路的军队。
秋成勒住马,看了很久。身后,黄苏、邓萍等人也沉默了。
“中央的政策,是尊重彝族现有社会制度,不主动发动阶级斗争,以免激化矛盾,影响红军通过。”黄苏低声说,“这是为了大局。”
秋成点了点头。他明白其中的道理:红军此刻需要的是快速通过,而不是在彝区陷入社会革命的泥潭,这不是一时能够解决的,尾随的国民党军也不会给时间。但看着那些在枷锁下挣扎的生命,他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晚上宿营后,秋成独自在帐篷里坐了很久。地图摊在膝上,他却没看。那些麻木的眼睛,总在眼前晃。
忽然,他站起身,走到帐篷外。夜色中,篝火点点,远处彝寨的轮廓隐在黑暗里。
一个念头,清晰而坚定地浮现出来。
次日清晨,军团部命令传达至各团:
“即日起,各团在行军途中,可与彝族头人协商,以银元或者物资赎其名下奴隶。价格由双方议定,赎出之奴隶,无论老幼妇孺,均由军团后勤部统一收容、照料,还有家的,安排盘缠,指明道路,孤苦无依,无家无亲先随军行动。”
政策开始执行。出乎意料的是,反应极好。
彝族头人们对于红军用硬邦邦的银元来换那些“不值钱”的娃子,感到惊喜乃至困惑。在他们看来,年老体衰的奴隶和孩童本是负担,如今竟能换成白花花的银子,简直是天降横财。交易进行得出奇顺利,甚至有些头人主动带着奴隶找到红军营地,要求“做买卖”。
短短两三日,红八军团从前面几个县城缴获的银元、银锭,流水般花了出去。换回来的,是一千三百多名被解除枷锁的彝族人——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面黄肌瘦的妇女,更多的是眼神惊恐的孩童。
后勤部长李福顺忙得脚不沾地。他紧急组织人手,将这些新获救的人员编成“随营大队”,按年龄、体力分配口粮,安排妇女帮忙缝补、照料伤病员,孩童则集中起来,由识字的战士教些简单字句和唱歌。
队伍一下子庞杂了许多,行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但奇妙的是,红军与沿途彝族村寨的关系,却因此大为缓和。头人们得了实惠,态度友善;普通彝民见红军真心救人,敌意也消减不少。甚至有些村寨主动提供向导,或指点避开险峻路段。
李福顺看着这支突然多出来的、蹒跚而行的特殊队伍,再看着空空如也的银箱,心情复杂。他走到秋成身边,叹道:“军团长这法子……倒是比守规矩管用。就是这家底,彻底掏空了。”
秋成望着后方路过的彝村,淡淡道:“钱财是身外物。这些人,是我们现在能够做的,等以后,会解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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