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原路返回!快!”
苏小婉的厉喝在迅速暗淡、离散的数据星云中回荡。无需更多解释,伊瑟拉和铁砧从那空间的震荡和迅速消退的光芒中,已感受到了灭顶之灾的临近。铁砧一把抄起依旧昏迷的老疤甩在肩上,伊瑟拉则强行榨取所剩无几的灵能,为苏小婉和自己套上一层稀薄的“认知加固”。
他们沿着来时的方向——那条正在变得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淡蓝色光径——发足狂奔。此刻,这由沉思者残响生成、原本稳定的指引路径,也因整个核心空间的“信息坍缩”而变得极不可靠,时而扭曲,时而断裂,需要苏小婉凭借对“异常”的感知和记忆强行补全路径。
身后的黑暗并非追来,而是在“消失”。那种消失并非物质的湮灭,而是一种更为可怖的“概念性抹除”。光线、数据流、甚至空间结构本身,都在无声无息地“淡出”存在,仿佛被一块巨大的橡皮从现实画卷上擦去,只留下一种纯粹、虚无的“空白”紧随其后。这空白并非黑暗,而是连“黑暗”这个概念都不存在的绝对空无,凝视它会让人感到自身存在的根基都在动摇。
更可怕的是崩解引发的连锁反应。随着核心逻辑结构的瓦解,整个“逻辑锁死”区域的脆弱平衡被彻底打破。那些原本缓慢旋转、相对稳定的光点(加密逻辑包)开始失控地加速、碰撞、爆裂,释放出混乱的逻辑乱流和破碎的信息风暴。空间的几何结构进一步扭曲、折叠、撕裂,重力方向乱窜,时间感彻底破碎,上一秒还在向前跑,下一秒可能发现自己正在侧向移动,甚至倒退回几步之前的位置。
“左转!不,是向上跳!那里有个临时的规则缝隙!”苏小婉嘶声指挥,她的感知在极端压力下被催发到极致。眉心的悖论之影疯狂脉动,与手中“概念结晶”的无形链接成了她在这片逻辑逆流中最关键的“罗盘”和“破冰船”。结晶似乎对空间的崩解异常敏感,能提前“预感”到某些区域的相对稳定性或即将发生的结构重组,并通过链接将模糊的警示或“建议”传递给她。
但这绝非易事。每一次判断和转向,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他们刚刚跃过一片突然塌陷成二维平面的区域,身后就传来逻辑乱流引爆的尖啸;他们险之又险地钻过一道因空间折叠而短暂出现的“夹缝”,夹缝就在他们穿过后的瞬间如同利齿般合拢,吞噬了席卷而来的信息风暴。
苏小婉不仅要导航,还要分心抵御无处不在的认知污染和逻辑冲击。空间崩解释放出大量未处理的、充满矛盾和错误的数据残渣,如同精神毒气般侵蚀意识。她体内的银白秩序力量自发地尝试“梳理”这些混乱,暗红混乱力量则本能地“吞噬”它们,但这反而加剧了她内部的能量循环负荷。她感到鼻孔和耳朵开始渗出淡金色的血丝,那是灵魂层面承受过度压力的外在表现。
伊瑟拉的灵能护膜在狂暴的逻辑逆流中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她脸色惨白如纸,全靠一股意志力在支撑。铁砧则完全依靠野兽般的直觉和强悍的肉体,在扭曲变形的通道和漂浮的碎片中闪转腾挪,背着老疤的他动作稍显迟缓,几次险些被卷走或击中。
“前面!是那个‘节点’!我们进来时穿过的逻辑错位力场残骸!”苏小婉指着前方一片更加混乱、光影扭曲的区域喊道。那里正是他们进入“回响长廊”后经过的第一个危险区域,此刻那片区域中央的多面体装置已经彻底爆碎,残留的规则错位力场失去了约束,化作一片狂暴的、不断撕裂又重组的时空乱流,堵住了去路。
“过不去!绕路!”铁砧吼道。
“没有路可绕了!其他方向都在塌陷!”苏小婉咬牙,感知中,除了这片狂暴但“存在”的乱流区,其他路径要么已被空白吞噬,要么充斥着更加致命的概念污染。“必须穿过去!相信我!”
她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手中的概念结晶上,通过链接,向它传递一个清晰而强烈的意念:“我需要一条路!一条能在混乱中短暂存在的‘矛盾路径’!”
概念结晶微微震颤,表面暗金色的逻辑纹路急速流转。它本身就是一个极致的“矛盾集合体”,对于“混乱”和“规则”的交界有着天然的亲和与影响力。下一瞬,一股奇异的波动从结晶中扩散开来,并非攻击或防御,更像是一种“同调”或“诱导”。
前方那片狂暴的时空乱流,在这股特殊波动的介入下,竟出现了短暂的、局部的“模式化”。无数随机撕裂的裂隙中,有几条违背常理地稳定下来,并且诡异地连接、弯曲,在他们面前形成了一条狭窄的、由不断明灭的破碎时空碎片构成的“通道”。这条通道极不稳定,存在时间可能只有几秒,且内部规则混乱不堪,但确实是一条“路”!
“就是现在!冲!”苏小婉第一个跃入通道。伊瑟拉和铁砧紧随其后。
通道内的感觉如同在万花筒和破碎镜子的迷宫中高速穿梭。前后左右上下都是破碎的、不同时间点的景象片段:有实验室过去的日常,有灾难爆发的瞬间,甚至有他们自己刚才奔跑的残影。重力完全混乱,方向感彻底丧失,只能依靠苏小婉手中结晶传来的微弱牵引力和彼此间嘶哑的呼喊来维持队形和方向。
短短数秒的穿越,却仿佛在时间与逻辑的刑场上走了一遭。当他们从通道另一端被“抛”出来时,每个人都狼狈不堪,身上增添了新的擦伤和瘀青,灵魂更是饱受摧残。但好歹,他们穿过了那个致命的节点。
然而,没等他们喘口气,更大的危机降临。
苏小婉体内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在刚才强行催动概念结晶、高负荷运转感知和抵御持续污染的多重压力下,终于达到了极限。
噗!
她猛地喷出一口混杂着银红金三色光点的鲜血,身体剧烈一晃,险些栽倒。眉心处的悖论之影符号猛地凸出皮肤,剧烈闪烁,仿佛要挣脱而出。银白与暗红的力量循环彻底失控,在她经脉和灵魂中疯狂冲撞、对耗,带来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意识一阵模糊。
“小婉!”伊瑟拉惊骇欲绝,想要搀扶,却被苏小婉身上逸散出的混乱能量场弹开。
“别碰我!”苏小婉低吼,单膝跪地,用尽最后力气将概念结晶死死按在胸口,另一只手握住蓝图基石。她试图重新收束力量,但“逻辑钥匙原型”的概念链接在此刻成了双刃剑——它既是锚点,也像一个失控的共鸣器,加剧了她体内矛盾的震荡。
更糟糕的是,空间崩解的速度在加快。他们身后的长廊结构成片地“溶解”进空白,前方的路径也开始剧烈扭曲、断裂。而苏小婉此刻的状态,显然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精确导航和应对突发危机。
就在这时,苏小婉模糊的视线,似乎瞥见前方扭曲的通道墙壁上,一道他们之前未曾注意到的、极其隐蔽的应急符号在闪烁——那是第七实验室标准的“紧急物质化疏散通道”标识,只有在系统检测到核心区域不可逆崩解时才会激活,将人员“抛射”到预设的相对安全坐标(通常是遗迹外围)!
这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前面……左墙……应急通道……”苏小婉用尽力气,指向那个方向,声音微弱。
铁砧和伊瑟拉立刻会意。铁砧一手死死夹住老疤,另一只手猛地揽住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苏小婉,将她半抱半拖起来。伊瑟拉则燃烧最后的灵能,化作一股柔和的推力,助他们冲向那个闪烁的符号。
就在他们触碰到符号的瞬间,墙壁“融化”,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不稳定白光的漩涡入口。身后的空白几乎已经舔舐到他们的脚跟。
“进去!”铁砧咆哮着,将苏小婉和老疤猛地推向漩涡,自己也拉着伊瑟拉一头扎入。
天旋地转。剧烈的空间拉扯感传来,比进入时强烈百倍,仿佛要将身体和灵魂都撕成碎片。混乱中,苏小婉只感到手中的概念结晶和蓝图基石同时变得滚烫,一股柔和但坚定的力量从基石中涌出,包裹住她濒临崩溃的灵魂,而概念结晶的链接则剧烈波动,似乎在抵抗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
砰!砰!砰!砰!
四声闷响,伴随着扬起的尘埃。
他们重重地摔落在一片坚硬、冰冷、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头顶,是低矮的、熟悉的暗灰色金属穹顶,墙壁上零星的幽蓝色光点如同呼吸般明灭。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臭氧的味道,但那股令人窒息的逻辑死寂和崩解压力,已经消失。
苏小婉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这里……是“次级中转平台-阿尔法”?不,似乎是更外围的某个废弃维生舱室,结构与最初醒来的地方相似。
他们逃出来了。从那个正在彻底归于虚无的“塔”和逻辑死地中,捡回了一条命。
然而,苏小婉还未来得及感到一丝庆幸,体内那股失控的力量乱流和灵魂深处传来的、因过度承载“悖论”与“概念链接”而产生的撕裂剧痛,便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手中依旧死死攥着那枚暗金色的概念结晶和温热的蓝图基石。
代价,已然显形。生路已现,但她还能否承受住这“钥匙”的重量,以及自身蜕变(或者说,异化)带来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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