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的低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刚刚因获知秘辛而升起的一丝希望之火。
“多少？方向？”林默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压低声音问道，同时将苏小婉护在身后，左手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钟乳石——那是他目前唯一能用的武器，尽管在真正的强敌面前脆弱得可笑。
“数量不少……从上面下来的，速度不快，但很稳……”铁砧侧耳贴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独眼紧闭，全力捕捉着空气中传来的微弱震动，“不是影噬者那种滑腻的动静，也不是净化者那种精准的机械步伐……更像是……很多脚？很多沉重的、带甲壳的脚？”
“裂岩蝎蚁？”伊瑟拉脸色一白，想起了之前遭遇的恐怖虫潮。
“不像，声音更沉闷，更……‘厚实’。”铁砧摇头，眉头紧锁，“而且，这遗迹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活物？”
林默心中警铃大作。不是影噬者，不是净化者，也不是已知的地下变异生物。难道是上古文明遗留的防卫机制？或者是……被深渊污染后，在这遗迹深处蛰伏了无数岁月的其他东西？
无论如何，被堵在这个地下大厅就是死路一条！必须立刻决定是战是逃！
逃？往哪里逃？身后只有来的路，往上就是自投罗网。大厅里其他方向……
林默的目光急速扫过四周墙壁上那些密布的六边形金属面板。数据节点记录中提到过“潜影小径”的路径，星图模型也显示了“守望者-3”的相对方位。这个大厅作为次级中继站，很可能有直接通往其他方向的、不经过上方哨站的紧急通道或维修管道！
“找出口！其他通道！”林默低吼道，同时强忍着右臂的剧痛，用左手快速在最近的一块金属面板上摸索、按压，试图找到任何隐藏的开关或物理锁扣。苏小婉也咬紧牙关，指尖再次亮起微弱的三色光晕，尝试感知面板内部结构。
铁砧和伊瑟拉也立刻分头行动，沿着弧形墙壁敲打、探查。
上方的动静越来越清晰了。不再是隐约的震动，而是清晰的、如同金属摩擦岩石的“沙沙”声，还夹杂着低沉的、仿佛岩石相互挤压的闷响。声音正沿着他们下来的金属阶梯快速逼近！
“来不及了！”铁砧急道，他已经能听到阶梯拐角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这边！”伊瑟拉突然喊道，她在一面看起来与其他面板无异、但边缘有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缝隙的墙壁前停下了手，“后面是空的！有气流！”
林默和苏小婉立刻冲过去。林默用左手尝试推动，面板纹丝不动。苏小婉将手按在缝隙处，三色微光渗入，她眉头紧蹙：“有简单的机械锁……需要特定频率的能量脉冲或者物理撬动……”
物理撬动！林默立刻看向铁砧手中的砍刀。铁砧会意，上前一步，将卷刃的刀尖猛地插入那道缝隙，低吼一声，全身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向外撬动！
嘎吱——！
刺耳的金属变形声响起，那块六边形面板在铁砧蛮力下，被硬生生撬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缝隙后，果然是一条黑暗的、向下倾斜的狭窄管道，直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冰冷的气流从中涌出。
“快！小婉，伊瑟拉，你们先进！”林默急道。
就在这时，阶梯入口处，第一个身影出现了。
那是一种令人作呕的、介于岩石与生物之间的东西。它大约有半人高，身体由暗灰色的、仿佛融化的岩石与某种几丁质甲壳混合构成，表面布满了粗糙的棱角和裂缝，裂缝中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的光泽。它没有明显的头部，身体前端裂开一道缝隙，里面是不断开合、布满细碎利齿的口器，以及几对胡乱转动的、散发着浑浊红光的复眼。它靠身体下无数短小、覆盖着甲壳的节肢移动，速度不快，但异常沉稳，所过之处，坚硬的合金阶梯表面都被刮出深深的痕迹。
“这是什么鬼东西？！”铁砧倒吸一口凉气。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密密麻麻的、形态略有差异但同样丑陋诡异的“石壳怪”从阶梯上涌出，填满了入口！它们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只是用那浑浊的红眼“盯”着大厅内的四人，口器中发出“咯咯”的、仿佛碎石摩擦的声响，缓缓散开，呈半包围态势逼近。
“被深渊长期污染的……遗迹原生生物？或者……是古代守卫者被侵蚀后变成的？”林默瞬间做出了最坏的推测。这些怪物身上散发着与影噬者同源但更加厚重、更具实体感的混乱气息，同时还夹杂着一丝类似岩石的稳定感，非常诡异。
“它们怕火吗？或者能量攻击？”伊瑟拉颤抖着问，她的灵能几乎见底。
“不知道！先进通道！”林默一把将苏小婉推向被撬开的管道口，然后挡在她和怪物之间。
苏小婉没有犹豫，她知道留下只会是累赘，立刻弯腰钻入了狭窄黑暗的管道。伊瑟拉紧随其后。
铁砧也收回了砍刀，准备钻入。但就在这时，距离最近的两只石壳怪似乎被他们的动作刺激，猛地加速扑了上来！它们的目标，赫然是动作最慢、背着苏小婉时消耗最大的铁砧！
“滚开！”铁砧怒吼，单手挥动砍刀，狠狠劈向其中一只。砍刀斩在怪物的甲壳上，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巨响，竟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巨大的反震力让铁砧手臂发麻，砍刀差点脱手！而另一只怪物已经张开满是利齿的口器，咬向他的小腿！
林默见状，顾不得右臂剧痛，猛地将左手握着的尖锐钟乳石，灌注了全身残余的力气和一丝微弱的金系异能锋锐气息，狠狠掷向那只咬向铁砧的怪物！
噗嗤！
钟乳石精准地刺入了怪物口器与甲壳连接的脆弱缝隙！暗红色的、粘稠如沥青的血液喷溅而出！怪物发出痛苦的嘶鸣，动作一滞。
铁砧趁机一脚踹开面前那只被砍刀震退的怪物，狼狈地钻进了管道。“小子！快！”
林默转身也想钻入，但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那只被他刺伤的怪物，伤口处喷溅出的暗红血液，在接触到空气后，竟然迅速蒸发，化作一团淡红色的、带着刺鼻硫磺味的雾气！而周围的石壳怪在闻到这股雾气后，浑浊的红眼瞬间变得更加狂暴，发出更加急促的“咯咯”声，潮水般涌来的速度骤然加快！
更糟糕的是，大厅中央那个金属基座，在接触到这淡红色雾气后，其表面那些刚刚因苏小婉力量而激活过的淡银色纹路，竟然如同受到刺激般，再次亮起了极其微弱的光芒，并且……发出了低沉的、如同警报般的嗡鸣！
嗡鸣声似乎进一步刺激了石壳怪！
“糟了！我的血……或者我的攻击，激活了它们的某种狂暴机制，还可能触发了遗迹的防御警报？！”林默心中一沉。
此时，最近的几只石壳怪已经扑到了他身后，口中喷吐出带着高温和腐蚀性的暗红粘液！
躲不开了！通道口近在咫尺，但他转身钻入的瞬间，后背必然会暴露！
生死关头，林默眼中厉色一闪。他不再试图闪避，而是就着扑向管道口的动作，将全部心神沉入右臂——那条废掉的、剧痛麻木的、布满灰色纹路的手臂！
他不再试图精细控制“信息捕食”或“湮灭场”，而是将残存的所有精神力、连同此刻被绝境激发的强烈求生欲、以及……面对这些扭曲怪物的本能**恐惧**，全部、粗暴地、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去！
“如果吞噬是本能……如果混乱是力量……那就把你们给我的……统统还回去！”
伴随着无声的咆哮，林默那条垂落的右臂，皮肤下的灰色纹路如同通了电般骤然亮起！这一次，不再是黯淡的灰芒，而是**刺眼的、不断在深灰、暗红与惨白之间疯狂跳跃**的诡异光芒！整条手臂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膨胀，皮肤表面龟裂，渗出更多淡灰色的“血液”，这些血液没有滴落，而是化作更加浓密的、带着信息扰动的灰色雾气，缠绕在手臂周围！
他猛地回身，将这只变异的手臂，狠狠扫向扑来的石壳怪和它们喷吐的粘液！
没有接触。
但就在他手臂挥出的轨迹前方，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扭曲**了！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光线发生诡异的偏折！
那些喷吐而来的暗红粘液，在进入这片扭曲区域后，速度骤降，然后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迅速蒸发、分解，化作一缕缕稀薄的、被污染的能量乱流！
而那几只首当其冲的石壳怪，动作瞬间僵直！它们体表那厚重的、融合了岩石与甲壳的防御，在这无形的扭曲力场面前，仿佛失去了意义。构成它们身体的、本就混乱不堪的信息与能量结构，被一股更加强大、更加贪婪、更加……**饥渴**的力量**暴力搅动、拉扯**！
“咯咯……吼……”
怪物的嘶鸣变成了痛苦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哀嚎。它们坚硬的身体表面，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如同数据错误般的雪花状畸变和裂纹！暗红色的光芒从裂纹中不受控制地泄露、逸散，然后被林默右臂周围的灰色雾气**疯狂吞噬、吸收**！
不仅仅是能量，林默“感觉”到，一些更加破碎、更加混乱、充满了疯狂与毁灭欲望的**意识碎片**，也从这些怪物崩溃的身体中被强行剥离，顺着那无形的链接，涌入他的右臂，冲击着他本就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
【警告！宿主强行超载‘信息捕食’模块，并引导未知负面情绪（恐惧\/求生欲）作为催化剂！能力发生不可控异变！】
【新能力临时生成：‘恐惧共鸣·信息崩解力场’（极不稳定）。效果：以宿主自身强烈负面情绪为引，强行共振并崩解范围内低稳定性信息聚合体的核心结构，造成规则层面伤害，并掠夺其信息与能量本源。】
【代价：加剧心智侵蚀！加速身体异化！掠夺信息将污染宿主意识！】
【心智侵蚀指数：72%！73%！……持续上升中！】
【右臂异化程度：17%！肌肉组织与能量回路发生不可逆畸变！】
剧痛！冰冷！疯狂！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毁灭一切的**快感**！
林默感觉自己像握着一把双刃剑，砍向敌人的同时，也在疯狂切割自己的灵魂。视野边缘开始出现蠕动的黑影和扭曲的幻觉，耳畔是无数怪物的哀嚎与自己内心冰冷低语的混合交响。右臂传来仿佛要脱离身体、自行化为怪物的恐怖感觉。
但效果是骇人的。
正面冲来的四五只石壳怪，在力场范围内如同被无形大手捏碎的泥偶，身体崩解，能量被掠夺一空，化为地上几堆迅速失去光泽的残渣！后面涌来的怪物，也被这诡异恐怖的景象震慑，出现了短暂的迟疑和混乱！
“林默！快进来！”管道深处，传来铁砧焦急的嘶吼。
林默用最后一丝清明，强行切断了右臂与那贪婪力场的连接。光芒瞬间黯淡，手臂无力地垂落，比之前更加麻木、沉重，皮肤下的灰色纹路颜色似乎更深了，隐隐透出一丝暗红。
他踉跄着倒退，看准时机，猛地弯腰钻入了狭窄的管道。
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管道的刹那，一只速度最快的石壳怪冲到了洞口，张开大口狠狠咬下！
咔嚓！
合金管道边缘被咬下一块！怪物的利齿擦着林默的脚后跟掠过，带起一溜血花！
林默闷哼一声，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拼命向管道深处爬去。身后，传来怪物们愤怒的嘶鸣和疯狂抓挠、啃咬管道口的刺耳声响！
管道狭窄、陡峭、冰冷。林默只能用左手和膝盖奋力前行，受伤的右脚和废掉的右臂拖在身后，每一次摩擦都带来钻心的疼痛。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前方同伴爬行的窸窣声，以及后方渐渐远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
爬了不知道多久，前方出现一点微光，以及铁砧压低的声音：“到头了！小心！”
林默奋力爬出管道出口，跌入一个更加狭小、但似乎没有怪物的黑暗空间。铁砧和伊瑟拉立刻将他扶起，苏小婉也挣扎着凑过来，看到他右脚跟的伤口和那条更加诡异可怖的右臂，眼中满是心疼与担忧。
“我……没事。”林默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试图平复脑海中翻腾的杀意、恐惧和冰冷的吞噬欲望。侵蚀指数停留在74%，右臂的异化感并未消退。
他们暂时安全了。但代价惨重。
林默看向自己那只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右臂，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同伴。
“恐惧共鸣·信息崩解力场”……这新生的、充满不祥的力量，到底是一条绝境中的生路，还是通往彻底疯狂的捷径？
他不敢深想。
眼下，他们必须尽快确定自己的位置，找到通往“守望者-3”的路，并祈祷身后的那些石壳怪，不会追进这条更狭窄的管道。
黑暗，再次成为他们唯一的伙伴。
而林默体内，那颗因恐惧和绝境而点燃的、危险的种子，已经悄然发芽。
（第三百七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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