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密的新戏，终于在她的咬牙坚持下，磕磕绊绊地完成了最后一个镜头的拍摄。
没有香槟，没有欢呼，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和尘埃落定的空茫。
她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摄影棚角落，戏服还未换下，妆发凌乱，眼下是浓重得无法遮掩的青黑。
高强度、全流程的亲力亲为，几乎榨干了她所有的精力。
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推送的新闻头条却像一根根细刺，扎进她疲惫的神经。
#热巴出席国际电影节，梁安娜角色获海外媒体盛赞#
#盛世一姐易主？热巴商业价值断层领先，成品牌宠儿#
#江离破格晋升后首度露面，现身《亮剑》后期工作室#
“……”
配图是热巴在红毯上光彩照人、自信从容的笑容，是江离被记者簇拥时那平静却仿佛掌控一切的侧影。
杨密的手指停留在屏幕上，久久没有滑动。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怅惘，如同冰冷的潮水，慢慢淹没了她的心脏。
热巴……
那个曾经跟在她身后，甜甜地叫着“蜜姐”的女孩，如今已然站到了她都需要仰望的高度。
仅仅一部《孤注一掷》，一部江离的电影，就让她完成了自己打拼了十几年都未能企及的飞跃。
不仅仅是名气，更是业内认可度和那实实在在、让人生畏的“实绩”。
而她呢？
她赌上了全部身家，押注在自己的眼光和坚持上，拍这部不被看好的电影，前途未卜，身心俱疲。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飘到了那个如今已讳莫如深的名字上。
江离！
当初，是她提出的分手。
那时的他，虽然才华初显，但终究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导演，前途不明。
且始终热衷于拍摄正片。
而她已是炙手可热的顶流花旦，事业如日中天。
在现实、压力和对未来不确定的考量下，她选择了结束。
她以为自己足够理智，足够强大。
可谁能想到……
短短几年，那个她曾经放弃的人，会以如此惊世骇俗的方式，崛起成为一座她需要仰望的巍峨山岳？
他不仅成为了名导，更拥有了她无法想象的权势和地位。
而他身边站着的人，变成了她曾经提携过的热巴。
后悔吗？
杨密不愿意承认。
但那种如同错过了一个时代般的巨大失落感和复杂难言的情绪，却真实地啃噬着她的心。
如果当初……
可惜，没有如果。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了摄影棚的寂静。
盛世娱乐的董事长陆金佑，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略显破败的摄影棚内扫过，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杨密身上，脸上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却难掩疏离的笑容。
“杨密啊，辛苦了。听说戏拍完了？”
陆金佑走到近前，语气听不出什么温度。
杨密站起身，努力挺直疲惫的脊梁，维持着最后的体面：“陆金佑，您怎么来了？刚杀青，还在收尾。”
“来看看我们盛世的功臣嘛。”
陆金佑皮笑肉不笑，目光扫过周围简陋的环境，意有所指。
“听说你为了这部戏，可是投入了不少‘心血’啊。连公司提供的资源都不要，非要自己单干，这份魄力，我很佩服。”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夸奖，但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嘲讽。
旁边一位高管适时地“补充”道：“是啊，杨密老师就是太要强了。要是当初接了公司安排的那部S+古偶，现在说不定也跟热巴一样，更上一层楼了。热巴那孩子就听话，接了江导的戏，你看现在……”
这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精准地捅在了杨密最难受的地方。她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
杨密的声音有些发紧，但依旧维持着平静。
“我相信我拍的是一部好作品。”
“好作品？”
陆金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轻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杨密，不是我说你，你也在这个圈子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天真？现在市场要的是什么？是快钱！是流量！是你这种……嗯，文艺腔调的爱情片？”
他拖长了语调，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看好。
“我承认，你很有想法，也很有能力。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惋惜”。
“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你看看热巴，跟对了人，一部戏，顶你辛苦折腾几年。你这部戏，投资这么大，风险全自己担着，到时候万一……呵呵，我是替你担心啊。”
摄影棚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其他工作人员都屏息凝神，不敢出声，生怕被这无形的交锋波及。
杨密紧紧咬着下唇，胸口剧烈起伏。
陆金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将她所有的努力和坚持踩在脚下碾碎。
她想反驳，想大声告诉他自己的电影有多好，但现实的残酷和对方话语中透露出的、几乎笃定的不看好，让她所有的话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她只是倔强地抬起头，迎上陆金佑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电影的好坏，市场会给出答案。我会为我自己的选择负责。”
看着她那强撑的骄傲和眼底难以掩饰的脆弱，陆金佑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摆了摆手，脸上重新挂上那副商业化的笑容：
“好，有骨气！那我就等着看市场给你的‘答案’了。公司还有事，你先忙。”
说完，他不再多看杨密一眼，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转身大步离开，那爽朗甚至带着一丝快意的大笑声在空旷的摄影棚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哈哈，走，去看看热巴那边国际代言谈得怎么样了……”
笑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杨密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地坐回椅子上，挺直的脊梁再也支撑不住，微微佝偻下来。
她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
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紧握到骨节发白的双手，泄露了她此刻汹涌的情绪。
失落、不甘、委屈、愤怒，还有那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后的无力与暗淡，如同浓墨般将她紧紧包裹。
她赌上了一切，换来的不是尊重和理解，而是冷嘲热讽和几乎可以预见的艰难未来。
而那个她曾经放弃的人，和她曾经提携的人，却正在光芒万丈的顶峰。
这强烈的对比，如同一场无声的凌迟。
摄影棚顶灯冰冷的光线打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充满了孤寂与悲凉。
她的这场“孤注一掷”，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一场豪赌。
而赌桌上……
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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