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脸上毫无血色，手里紧紧攥着苍云的项圈。半大的幼犬苍云似乎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呜咽，嘴角还沾着些许暗红的血迹，它丢在地上的，赫然是一截已经僵硬、沾满泥土的……小指！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野兽撕咬下来的。
一股寒意瞬间掠过凌云的脊背。人的手指？在这靠山村附近？
柳青岚也是脸色一变，但她迅速压下惊惧，上前一步，仔细审视那截断指，低声道：“看这粗糙程度和指甲里的污垢，应是常年做苦力之人。断口血肉模糊，不似利刃所伤，倒真像是……被咬下来的。”
被咬下来的？是野兽，还是……人？
“在哪里发现的？”凌云按住小石头的肩膀，沉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让惊慌的少年稍微安定了一些。
“就……就在村后山那个野枣林边上，苍云钻进去叼出来的……”小石头带着哭腔，“凌云哥，会不会是……是山里的……”
“别瞎猜。”凌云打断他，心中念头飞转。村后山连接着通往黑山隘口的方向，这断指的主人，会不会与那边有关？是逃逸的民夫？还是遭遇了不测？
他看了一眼柳青岚，两人眼神交汇，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截意外出现的断指，仿佛一个不祥的预兆，印证着黑山隘口那边可能正在发生的惨剧。
“小石头，这件事不要声张，对谁都别说。”凌云严肃地叮嘱，“你把这里清理一下，把这……东西埋到远处去。看好苍云，暂时别让它乱跑。”
小石头用力点头，虽然害怕，但对凌云的信任让他毫不犹豫地执行。
待小石头带着苍云离开，凌云转向柳青岚，眼神锐利：“青岚，联络‘夜枭’的事情，必须立刻进行，刻不容缓！”
柳青岚重重颔首：“我明白。家父留下的暗号，需要特定的标记和传递方式。给我一夜时间，我需制作一件信物，并找到合适的放置地点。”
“需要什么材料？”
“一块未加工的木片，最好是桃木，还有……一点朱砂，若没有，牲畜之血也可替代。”柳青岚迅速回答，显然对此早有准备。
凌云点头：“我想办法找来，天亮前给你。”村里猎户有时会用朱砂混合之物处理皮毛，或许石鸿家能有少许存货。木片则更容易。
……
后半夜，月明星稀。
凌云悄无声息地翻找出一点点暗红色的朱砂粉末和一小块桃木片，交给了藏在窝棚深处的柳青岚。
柳青岚接过东西，没有丝毫犹豫，她用尖锐的石片在桃木片上刻画下一个奇特的、类似鸟形又带着某种抽象纹路的图案，然后用指尖蘸着那点珍贵的朱砂，小心翼翼地填充图案的关键部位。整个过程她做得极其专注、熟练，仿佛演练过无数遍。
“这是‘夜枭’的联络标记，需置于村东头三里外，那棵最大的老槐树的树洞之中，放置时，标记需朝向正北。”柳青岚将制作好的木符交给凌云，低声交代，“放置后，我们只需等待。快则一日，慢则三日，必有回应。”
凌云接过尚带着她指尖温度的桃木符，触手感觉木质细腻，图案古朴神秘。他没有多问，将木符贴身收好：“我即刻去办。”
“郎君小心。”柳青岚叮嘱道，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眼前这少年，虽智谋不凡，但身体终究还是单薄。
凌云点点头，身影如同融入了夜色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窝棚，向着村东头潜去。他凭借着前世野外生存的经验和此生愈发敏锐的感知，巧妙地避开夜间可能活动的村民和犬只，很快便找到了那棵标志性的老槐树。
按照柳青岚的指示，他将木符放入一个隐蔽的树洞，并确保标记朝向正北。做完这一切，他并未立即返回，而是在附近选择了一个既能观察树洞又不易被发现的制高点，耐心潜伏下来，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
他需要确认，来取走信物的，究竟是“友”是“敌”。
时间一点点过去，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山林间的夜晚寒冷刺骨。凌云一动不动，只是偶尔调整一下呼吸，目光始终锁定着那个树洞。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林中雾气弥漫开来时，一道几乎与雾气融为一体的灰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老槐树下。那身影极其警惕，左右观察了许久，才迅速伸手入树洞，取走了木符，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随即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浓雾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凌云心中凛然。好高明的身手！这“夜枭”果然名不虚传。看来，柳青岚这条线，确实可靠。
他不再停留，沿着原路返回村中。
……
次日午后，靠山村依旧沉浸在一种压抑的平静中。村民们各自忙碌，担忧着远在黑山隘口的亲人。
凌云正在帮小石头修理一个坏掉的捕兽夹，柳青岚则假意在窝棚附近捡拾柴火，目光却不时扫过村外的小路。
突然，村口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个穿着号褂、差役模样的人，押送着几辆堆满麻袋的骡车，径直来到了村里的小晒谷场。为首的是一个留着两撇老鼠须、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
“靠山村里正呢？出来说话！”老鼠须差役尖着嗓子喊道。
里正连忙小跑过去。
那差役扬了扬手中的一份文书，大声道：“奉县尊老爷令，体恤尔等民生艰难，特拨发一批‘恩赏粮’，以安民心！每户可按丁口领取若干！”
恩赏粮？村民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官府竟然会发粮？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纷纷涌向晒谷场，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希望。
凌云和柳青岚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虑。事出反常必有妖！赵元培那种与狄人勾结、视民如草芥的贪官，会如此好心发放恩赏粮？
凌云低声对柳青岚道：“我去看看，你留意周围动静。”
他挤进人群，靠近那些骡车。麻袋敞开着，里面确实是黄澄澄的粟米，看起来并无异样。但凌云敏锐地注意到，这些粟米的颜色似乎比平常的更深一些，而且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不同于正常谷物的沉闷气味。同时，他发现分发粮食的差役，眼神闪烁，动作匆忙，似乎急于将粮食分发下去，然后离开。
凌云心中警铃大作。他趁人不备，悄悄用手指捻起几粒粟米，藏入袖中。
就在这时，柳青岚悄悄靠近他，用极低的声音急促说道：“郎君，不对劲。发放粮食的那个管事，我认得，他是县尉王虎手下专门负责处理‘脏活’的人之一，绰号‘黄鼠狼’！他绝无可能来做发放恩赏这种好事！”
凌云眼神骤然冰冷。
他不动声色地退出人群，回到柳青岚身边，将袖中的几粒粟米递给她看：“粮食也可能有问题。”
柳青岚接过粟米，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尖轻轻一嗅，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是……这是陈年仓底霉变的粟米，混杂了泥沙，甚至可能……用特殊的药水浸泡过，短时间看不出，但人吃了，轻则上吐下泻，重则……性命难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们这不是恩赏，是……是投毒！是想让整个村子失去反抗能力，或者……灭口！”
是因为自己逃到了这里，赵元培想彻底清理掉可能知情的人？还是因为黑山隘口之事，怕靠山村这边走漏风声，先行控制？
无论哪种可能，都歹毒至极！
晒谷场上，村民们还沉浸在获得“恩赏”的喜悦中，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捧着领到的粟米，准备回家生火做饭。
危机，已至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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