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望少年带来的消息，如同两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暗生的湖面，激起千层浪。黑山方向的烽烟，林中外来的杂乱脚印——危机不再遥远，它已如实质的阴影，笼罩在靠山村上空。
“烽烟起，说明黑山隘口出事了！”柳青岚脸色发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民夫们……”
凌云眼神锐利如刀，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分析：“烽烟不止一处，说明冲突可能规模不小，或者狄人采取了多点袭击。林中的脚印……是关键！”他看向那报信的少年，“能判断出大概有多少人？方向是哪里？”
少年努力回忆，比划着：“脚印很乱，看不清具体多少，但肯定比咱们村所有男人加起来还多！方向……像是从北边林子里钻出来，然后分散开，朝着村子这边和……和西边那片乱石滩过去了！”
西边乱石滩？凌云心中一动，那里地势复杂，便于隐藏，又靠近水源，若是要埋伏或者建立临时据点，确实是个好地方。这些人，不是狄人！狄人骑兵不会放弃马匹钻林子，更不会对乱石滩感兴趣。那这些身份不明、数量众多的人，是山匪？流民？还是……赵元培派来的后手？
无论哪种，对靠山村都是巨大的威胁！
“不能再等了。”凌云当机立断，对身边五个经过初步训练的少年下令，“石头，你带两个人，立刻沿着林子边缘，小心侦查，摸清那些脚印主人的大致人数、装备和动向，记住，只看不碰，安全第一！有任何发现，用我教你们的方法，木片传信！”
“是！凌云哥！”小石头此刻没有丝毫怯懦，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紧张的光芒，带着两个伙伴如同灵巧的山猫般窜了出去。
“阿木，狗剩，”凌云看向另外两个少年，“你们分别去村口和村后那条小路隐蔽放哨，发现任何陌生人靠近，立刻用哨声预警，一长一短为警惕，三短为火急！”
“明白！”
五个少年迅速散开，投入各自的岗位。他们或许稚嫩，但此刻却成了村子唯一主动向外延伸的触角。
柳青岚看着凌云有条不紊地布置，心中稍安，但忧虑未减：“郎君，若林中之人是赵元培派来灭口或抓我的，仅凭我们和这些孩子……”
“硬拼自然是下策。”凌云目光扫过村落，“我们需要借助地利，也需要……制造混乱，拖延时间。”他脑中飞速构思着简单的防御策略，利用村里的篱笆、柴垛、陷坑，设置障碍，同时准备一些能制造声响和烟雾的东西，虚张声势。
然而，两人都明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小伎俩效果有限。他们最大的希望，在于韩明和周通判能否及时行动，也在于黑山隘口那边能否出现转机。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日头渐渐偏西，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与远方黑山方向那尚未完全消散的烽烟遥相呼应，更添几分肃杀。
派去侦查的小石头等人还没有消息传回，放哨的少年也未有警报。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最是折磨人心。
就在凌云准备亲自去查探时，村外的小溪上游，终于漂下来一块小小的木片！负责在溪边接应的少年立刻将其捞起，飞奔送来。
木片上刻着凌乱的符号，代表着“人多”、“有刀”、“分散”、“往村”、“等信号”。
信息简短，却印证了最坏的猜测！林中确实潜伏着一批武装人员，他们在等待某个信号，目标直指靠山村！
“等信号？”柳青岚蹙眉，“他们在等什么信号？黑山那边的结果？还是……”
她话音未落，突然，村西头那片乱石滩方向，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类似鹰隼的唿哨声，连续三声，刺破黄昏的寂静！
是信号！
几乎在唿哨响起的瞬间，靠山村周围的林子里，影影绰绰地站起了数十道身影！他们大多穿着杂色的衣服，手持钢刀、棍棒，甚至还有几把猎弓，脸上带着彪悍和贪婪的神色，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缓缓向着村子逼近！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赫然是前几天被凌云吓退的马贼头子！
他竟然去而复返，而且纠集了更多的人手！看来上次的失利让他怀恨在心，而这次，他显然是得到了某种“便利”或是“默许”，才敢如此大张旗鼓地卷土重来！
“是马贼！他们又来了！”
“好多！比上次多得多！”
村里顿时一片大乱，妇孺的哭喊声再次响起。刚刚建立起的一点微弱信心，在绝对的人数劣势面前，瞬间崩塌。
“结阵！守住村口！”凌云厉声高喝，试图稳住局面。几个胆大的村民拿着锄头、柴刀，聚集到村口的简易障碍物后，但面对数十名凶悍的马贼，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
刀疤脸马贼头子狞笑着，挥舞着弯刀：“小的们！给我杀进去！抢粮！抢钱！抢女人！上次那个坏事的小子，给老子抓活的，老子要亲手剥了他的皮！”
马贼们发出兴奋的嚎叫，如同潮水般涌向村口！
眼看一场屠杀即将上演！
千钧一发之际！
“咻——噗！”
一支羽箭如同黑色的闪电，从村外另一个方向的林中射出，精准无比地贯穿了冲在最前面一名马贼的咽喉！那马贼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一声未吭便栽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箭，让疯狂冲锋的马贼们势头猛地一滞！
“有埋伏？！”刀疤脸又惊又怒。
紧接着，更密集的箭矢从那个方向的林中射出，虽然数量不多，但极其精准，专射手持弓箭和马贼中的小头目，瞬间又放倒了三四人！
“不是村里的人！”柳青岚惊愕地看向箭矢来处。
凌云也是心中一震！是谁？韩明的人？不对，韩明是官兵，行事不会如此……隐蔽且带着杀伐之气。
就在马贼们惊疑不定，阵脚微乱之时，那片林中传出一声低沉而充满杀意的号令：“杀！”
数十名身着灰色劲装、黑巾蒙面、动作整齐划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林中跃出！他们沉默无声，手中钢刀闪烁着寒光，如同虎入羊群，直接插入了马贼队伍的侧翼！
这些灰衣人战术明确，配合默契，三人一组，攻守兼备，刀法狠辣高效，专攻要害。马贼虽然人多，但大多是乌合之众，全靠一股悍勇，在这支训练有素的精锐小队面前，竟如同砍瓜切菜般被迅速分割、斩杀！
“是……是‘夜枭’？！”柳青岚失声低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凌云也认出来了！这支突然出现、战力强悍的小队，其行事风格，与那夜取走木符的灰色身影如出一辙！柳青岚父亲留下的这支隐秘力量，竟然在此刻，以这种方式出手了！
战局瞬间逆转！
刀疤脸马贼头子眼看手下被砍杀，又惊又怒，他挥舞弯刀，试图组织抵抗，却被两名配合默契的灰衣人死死缠住，身上瞬间添了几道伤口。
“撤！快撤！”他终于意识到踢到了铁板，发出绝望的嚎叫，带着残存的马贼，狼狈不堪地向林子深处逃窜而去。
灰衣人们并未深追，只是沉默地收刀，迅速清理战场，将受伤未死的马贼补刀，动作干净利落，透着一种冷酷的专业。整个过程，他们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仿佛一群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为首一名身材颀长的灰衣人，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村民，最后落在了凌云和柳青岚身上，微微颔首，随即一挥手，带领部下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林中，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马贼的尸体和浓郁的血腥气。
从马贼出现到被击溃，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村民们呆立原地，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危机，竟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解除了。
凌云看着灰衣人消失的方向，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反而更加沉重。“夜枭”的出现，证明了柳青岚的价值和她所背负的麻烦之巨。他们出手，是为了保护柳青岚，还是也意识到了靠山村在整盘棋中的微妙地位？
更重要的是，马贼的这次进攻，明显是被人利用，作为试探或者制造混乱的棋子。那真正的幕后黑手（很可能是赵元培），下一步又会如何？
他走到一名被遗弃的马贼尸体旁，蹲下身检查，试图找到更多线索。
柳青岚也走了过来，低声道：“‘夜枭’既然现身，说明他们认可了我的身份和处境。但这同样意味着，我们彻底暴露在了对手的视线里，今后的斗争，将更加凶险。”
凌云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目光却猛地凝固在那马贼尸体的腰间——那里挂着一个不起眼的皮囊，皮囊的搭扣上，刻着一个极其细微的、与官府制式装备标记略有不同，却带着某种特定含义的纹路！
这个纹路……他似乎在之前某个地方见过！
是哪里？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黑山隘口的方向，一个惊人的猜测浮上心头。
难道……这些马贼，并不仅仅是流寇？他们与黑山那边的变故，与赵元培、王虎，甚至与狄人，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村外通往黑山方向的崎岖小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踉跄奔跑的身影！那人浑身是血，衣衫破碎，几乎是爬行着向前，在看到村子的轮廓时，用尽最后力气嘶喊出声，声音凄厉而绝望：
“救命……黑山……完了！王虎……王虎他疯了！他打开了关口……放狄人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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