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统领的请求，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已波澜暗生的心湖。护送一位被墨阁追杀、身份尊贵至极的皇子？这其中的风险，比面对夏侯桀的千军万马更甚！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凌云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沉静地看向那位惊魂未定的皇子。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面容尚带稚气，但眉宇间的贵气与此刻强装镇定的努力，形成一种矛盾的脆弱感。他紧紧攥着那明黄印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殿下？”凌云微微挑眉，看向魏统领，意在确认。
魏统领神色一凛，意识到失言，但事已至此，隐瞒无益，他压低声音，带着无比的郑重：“实不相瞒，此乃我大晟七皇子，睿王殿下，赵宸。”
睿王赵宸！
凌云心中了然。大晟皇帝子嗣不丰，成年皇子仅有三位，太子早夭，二皇子体弱，这位七皇子虽年少，却是中宫嫡出，在朝中声望颇高。他竟然秘密离京，出现在这危机四伏的边境！
“魏统领，此事关乎国本，非同小可。”凌云语气凝重，“凌云一介草民，人微言轻，恐难当此重任。且我等自身亦在险境，后有夏侯桀追兵，若再卷入殿下之事，只怕……”
他并非推脱，而是陈述事实。带着一位皇子，目标太大，简直是移动的灾祸之源。
魏统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与急迫：“凌义士，若非情势所迫，我等绝不敢劳动大驾。只是……殿下此次离京，实有不得已之苦衷，关乎社稷安稳。如今行踪暴露，墨阁爪牙遍布，常规路径已不可行。观义士对此地山川地理了若指掌，智计超群，更兼麾下（指小石头等人）亦非庸碌之辈，或能另辟蹊径，护殿下周全。若能成事，陛下与朝廷，必不忘义士擎天保驾之功！”
他话语恳切，甚至带上了“擎天保驾”这样的重词，显然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一直沉默的睿王赵宸，此刻也抬起头，清澈却带着一丝惊惧未消的眸子望向凌云，声音微哑：“孤……我知道此事强人所难。但……但京城之内，已无人可信。魏统领说你能从黑山矿洞那等绝地脱身，或……或是唯一能助孤之人。”他顿了顿，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低声道，“若……若凌义士愿助孤，他日……他日孤若能安然返京，必以师礼待之！”
以师礼待之！一位皇子，未来的可能储君，竟对一个山野少年许下如此重诺！
此言一出，连魏统领和李贲都面露惊容。
凌云心中亦是震动。这位年幼的皇子，并非全然不懂世事，他懂得在绝境中放下身段，懂得如何抛出足以打动任何人的筹码。这份心性，与其年龄颇不相符。
风险与机遇并存。救下皇子，若能成功护送其返京，便是泼天之功，足以让他和周文渊拥有对抗高俨的资本，柳青岚父亲的冤案也可能迎来转机。但失败，则万事皆休。
更重要的是，皇子在此遇险，背后牵扯的势力恐怕盘根错节，远超边境这点纷争。这或许是一个契机，一个能撬动整个棋局的支点。
电光火石间，凌云已做出决断。
他深吸一口气，对赵宸躬身一礼：“殿下言重了。草民不敢妄称师礼，但既蒙殿下与魏统领信重，凌云愿竭尽绵薄，护送殿下前往安全之地。只是，前路凶险，需约法三章。”
“凌义士请讲！”魏统领见凌云答应，大喜过望。
“其一，此行需绝对保密，殿下身份，除我等核心几人外，不得再泄露分毫。对外，殿下需易容改装，暂充我等子侄或弟子。”
“其二，行程路线，需由我全权规划，遇事决策，需听我安排，纵有不解，亦不可置疑。此非僭越，实为安全计。”
“其三，若遇不可抗力，事不可为，为保殿下性命，或有非常之举，望殿下与魏统领能予理解。”
三条约定，条条直指核心，将指挥权和应变权牢牢抓在手中。魏统领微微蹙眉，但看到凌云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狼狈的殿下，最终重重点头：“可！一切依凌义士所言！”
赵宸也轻轻点头：“孤……我记下了。”
“事不宜迟，请殿下即刻更衣。”凌云毫不拖沓，示意小石头从行囊中取出备用的粗布衣物。他又对魏统领道：“魏统领，你麾下人马目标太大，需化整为零，分批潜行，约定在下一个汇合点等候。我们只带最精锐的两人随行。”
魏统领虽觉此举削弱了护卫力量，但也知凌云所言在理，咬牙应下，迅速安排。
不多时，锦衣华服的睿王殿下，已变成一个穿着粗布短褂、脸上涂抹了些许泥污的瘦弱少年，虽难掩清秀，但混入人群中已不那么显眼。那明黄印匣被凌云用油布层层包裹，塞入一个不起眼的背囊深处。
凌云带着改装后的赵宸、小石头、苍云，以及魏统领和李贲两名精锐护卫，迅速离开河湾，朝着与周文渊等人约定的方向返回。至于魏统领的其他手下，则按照指示，分散潜入山林。
返回安全小屋的路程格外紧张。带着一位皇子，仿佛周围的每一片树叶后都可能藏着敌人的眼睛。凌云将感知提升到极致，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当他们终于安全返回那间猎户小屋时，周文渊和柳青岚看到凌云带回一个陌生少年以及两名气势精悍的陌生护卫，都是一愣。
凌云屏退左右，只留周文渊、柳青岚在屋内，这才将赵宸的身份和遭遇低声告知。
“睿……睿王殿下？！”周文渊饶是见惯风浪，此刻也惊得差点失声，慌忙就要大礼参拜。
“周爱卿不必多礼，非常时期，一切从简。”赵宸连忙虚扶，他虽年幼，但宫廷教养仍在，此刻努力摆出沉稳姿态，“孤此番遇险，多亏凌……凌义士搭救。”
周文渊起身，脸上惊容未退，看向凌云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这小子，出去一趟，竟然把当朝皇子给“捡”回来了？！这究竟是福是祸？
柳青岚亦是美眸圆睁，她深知一位皇子，尤其是一位嫡出皇子出现在此地意味着什么。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殿下，”周文渊迅速冷静下来，神色无比凝重，“您为何会离京至此？又为何遭墨阁追杀？”
赵宸脸上闪过一丝悲愤与后怕，他看了看凌云，见对方微微颔首，才低声道：“是……是因为一份密报。有人向父皇密奏，言及边境大将夏侯桀与宰相高俨，私通狄人，更……更暗中开采前朝禁矿‘星殒钢’，意图不轨！父皇将信将疑，命我暗中离京，借巡边之名，前来查探……”
星陨钢！又是星陨钢！
凌云与周文渊、柳青岚对视一眼，心中骇浪滔天。原来京城之中，早已有人将密报递到了御前！而皇帝，竟然派出了自己最看重的嫡子来暗中查证！这说明皇帝对高俨和夏侯桀，已起了疑心！
“那殿下为何……”柳青岚疑惑，既然奉旨查探，为何如此狼狈？
赵宸眼圈一红，声音带着哽咽：“我们刚到边境不久，尚未查到实质证据，就……就接连遭遇不明袭击。身边的护卫死伤惨重……后来才知，我们离京的消息……可能早已泄露！那些袭击我们的人，训练有素，手段狠辣，不像寻常匪类……直到这次，他们动用了‘墨刃’，我才确信，高俨……他真的敢……”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高俨党羽势力庞大，甚至可能渗透了内廷，连皇子行踪都能掌握，并敢悍然动用墨阁这等力量进行截杀！其嚣张程度，简直骇人听闻！
周文渊脸色铁青，怒发冲冠：“奸相误国！竟敢谋害皇子！此獠不除，国无宁日！”
凌云却想得更深。皇帝派皇子暗查，说明尚未下定决心动高俨。而高俨敢对皇子下手，要么是狗急跳墙，要么是……有恃无恐？朝中局势，恐怕比赵宸所知更为复杂险恶。
“殿下，”凌云沉声开口，打断了悲愤的气氛，“当务之急，是确保您的绝对安全，并设法将您安然送回京城。只有您安全回去，才能将此地真相禀明圣上，扳倒奸佞。”
赵宸用力点头，此刻他已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凌云身上：“一切但凭凌义士安排。”
凌云看向周文渊：“周大人，原定前往‘碧水坞’的计划恐需变更。带着殿下，目标太大，夜枭的据点也未必绝对安全。我们需要一个更隐蔽、更出人意料的地方。”
“凌参军有何高见？”
凌云目光投向西南方向，那是连绵的群山：“我们不去碧水坞，也不去任何已知的城镇。我们反其道而行，深入西山腹地，去一个连夏侯桀和墨阁都想不到我们会去的地方——”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我们回‘靠山村’。”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九州煌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