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按钮按下时，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只有控制台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七块屏幕上的数据流突然加速，然后定格在一个界面上：
“神经麻醉剂释放程序已启动。预计全城覆盖时间：27分钟。沉睡持续时间：11小时33分钟。倒计时开始。”
林浩看着屏幕上的数字跳动，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与之共振。27分钟后，这座城市里的一千两百万人——包括他认识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每一个孩子——都将陷入强制睡眠。
“你们疯了，”刘宏达被特警按在地上，却仍在嘶吼，“这是反人类！你们没有权利——”
“我们有授权，”国安总局的指挥官陈剑打断他，亮出一份盖着最高级别印章的文件，“国家安全紧急状态法，第7条第3款：当城市面临系统性渗透危机时，可启动‘净化协议’。”
他转向沈国栋：“沈老，总局感谢你七年的坚守。现在，请移交‘备份城市’的操作权限。”
沈国栋在轮椅上操作控制台，调出一个复杂的权限矩阵：“三个权限层级。第一层，基础维生系统控制——水电、交通信号、医疗急救网络。第二层，公共秩序维护——警用系统、消防、应急通讯。第三层……”
他顿了顿：“意识体操控。那一百三十七个培养舱里的备份人格，需要有人引导他们完成岗位接管。”
陈剑点头：“第一层和第二层交给我们。第三层……”他看向林浩，“需要你来。沈老指定了你作为‘意识导航员’。”
“为什么是我？”林浩问。
“因为你了解这座城市，”沈国栋回答，“你参与建设了它十七栋最重要的建筑，你熟悉每一条管线的走向，你知道每一个应急方案的细节。更重要的是……”
老人看着他，眼中有着说不清的情绪：“你爱这座城市。不是为了权力，也不是为了利益。你爱的是那些生活在这里的人，那些你从未谋面却一直为之努力的人。”
倒计时：00:26:18。
“麻醉剂已经开始释放，”陈剑看着监控屏幕，“第一批接触的是夜间供水系统的用户——医院、工厂、24小时场所。”
屏幕上切换出各个医院的监控画面。急诊室里，正在输液的病人突然眼皮沉重，缓缓闭上眼睛。值班护士接完一个电话后，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紧接着是深夜工厂的流水线，工人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机器在无人操作下自动进入安全模式。
“麻醉剂通过供水系统扩散，饮用水、洗漱用水都会生效，”沈国栋解释，“接触后三到五分钟内进入深度睡眠，无痛无梦，醒来后只会记得自己‘太累了’。”
“记忆清除呢？”周璇问，她已被解除束缚，站在林浩身边。
“针对特定人群，”陈剑说，“所有参与今晚行动的人员，所有知道‘备份计划’存在的人员，以及……像刘宏达这样即将接受审判的叛国者。”
刘宏达被拖出去时还在嘶吼，但声音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控制室里只剩下四个人：沈国栋、陈剑、林浩、周璇。
“现在，”沈国栋操作控制台，调出第三层的操作界面，“林浩，你需要引导这些备份人格，让他们在接下来的十一小时里，维持城市的基本运转。”
屏幕分成一百三十七个小窗，每个窗口里都是一个沉睡的面孔——规划局长、电力调度中心主任、交通指挥长、医院院长……
“他们会‘梦到’自己在工作，”沈国栋说，“而你需要确保他们的‘梦境’与现实匹配。如果出现偏差——比如备份的交通指挥长以为某条路畅通，实际上发生了事故——你需要及时纠正。”
林浩坐到控制台前，手指触上全息操作界面。一瞬间，海量信息涌入脑海——全市交通流量、电力负载曲线、医院床位占用率、甚至各个派出所的实时警情。
他感觉自己像突然长出了无数只眼睛，同时观察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我……我能做到吗？”
“你已经在做了，”沈国栋微笑，“看屏幕。”
林浩看向主屏幕，上面显示着城市电力系统的实时监控。就在刚才，东区一个变电站出现负荷异常，正常情况下需要调度员手动调整。但此刻，系统自动做出了最优分配——正是备份的电力调度中心主任“在梦中”下达的指令。
“他们的专业能力还在，”沈国栋说，“只是需要有人确保他们的‘梦境’和现实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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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十七分，全城沉睡的第三小时
城市安静得诡异。
街道上没有车辆，红绿灯在空荡荡的十字路口规律切换。居民楼的窗户透出灯光——那是人们睡着前忘记关的灯。偶尔有猫从墙头跳过，疑惑地看着这个突然寂静的世界。
控制室里，林浩已经适应了多线操作。他同时监控着十七个关键岗位的备份人格，在他们做出决策时，快速比对现实数据。
“交通指挥长备份体试图开启中山路单向通行，”林浩报告，“但现实中中山路有管道抢修工程，需要维持双向。”
“纠正他，”陈剑说，“输入正确数据。”
林浩在界面上操作，将抢修工程的实时画面和封锁范围数据“推送”给那个沉睡中的交通指挥长。几秒钟后，系统显示备份体修改了指令，中山路维持了双向通行。
“做得好，”周璇站在他身后，“你学得很快。”
“因为我见过他们工作，”林浩盯着屏幕，“我参与过这些部门的协调会议，我知道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
沈国栋在旁边静静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他太阳穴上的脑机接口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
“老师？”林浩注意到异常。
“我的时间不多了，”沈国栋平静地说，“这段意识数据只能维持十二小时。设计如此——完成任务后，自动清除。”
“不，”林浩站起来，“一定有办法——”
“小林，”沈国栋打断他，“听我说完。在我消失前，有些事你必须知道。”
他调出一份加密档案：“‘备份计划’不只是为了应对今晚这样的危机。它还有一个更深层的目的。”
档案打开，显示出一系列复杂的基因序列图。
“这些备份人格的意识数据，都经过了‘净化’，”沈国栋说，“我们在提取过程中，移除了他们的自私、贪婪、短视……所有可能导致错误决策的人格缺陷。”
林浩震惊：“你们在制造……完美的人？”
“不，我们只是在保留他们最好的一面，”沈国栋摇头，“但这也带来了风险。一个没有缺陷的人，可能会做出太过‘理性’的决定——比如为了救一百个人而牺牲一个人。而现实中，那个‘一个人’可能是你的亲人。”
他看向林浩：“所以需要‘导航员’——一个有着完整人性的监督者。你在他们做出极端决策时，注入人情、同理心、那些不理性但必要的人类特质。”
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警报。
“紧急医疗事件，”周璇念道，“西区医院，一名孕妇提前临产，但所有产科医生都在沉睡。”
林浩迅速调取数据：“最近的产科医生备份体是市妇幼的王主任，但她现在‘梦中’在主持一场学术会议。”
“把她‘拉’出来，”陈剑说，“优先级重设。”
林浩操作界面，强行中断了王主任备份体的学术会议“梦境”，将临产孕妇的病历和实时监控数据推送给她。
几秒钟后，系统显示备份体做出了回应——一套详细的分娩应急预案，包括用药建议和可能的并发症处理方案。
但方案的最后一条，让林浩愣住了：
“若出现大出血且血库匹配血液不足，建议优先保障母亲生命。胎儿存活概率已计算：低于15%。”
冰冷的数字。理性的判断。
但那个胎儿，已经有八个月大。父母给他取好了名字，准备好了婴儿房，期待着下个月的见面。
“不行，”林浩说，“这个方案不行。”
“但这是最优解，”陈剑看着数据，“医疗资源有限，必须做出选择。”
“那我们就创造第三个选项，”林浩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速操作，“调取全市血库实时数据，寻找匹配血液。如果没有，联络周边城市血库——麻醉剂的范围只限于本市，周边城市还在正常运转。”
“这违反规程，”陈剑皱眉，“‘备份计划’的设计是独立运行，不向外界求援，以免暴露。”
“那就修改规程，”林浩抬头，眼中是坚定的光，“沈老说过，我的任务是注入人性。现在，这就是人性——不放弃任何一个生命，哪怕只有15%的概率。”
沈国栋笑了，那笑容里有着欣慰：“你看，陈指挥官，这就是我选择他的原因。”
陈剑沉默片刻，最终点头：“批准。但必须加密通讯，伪装成常规医疗协调。”
五分钟后，他们从邻市血库找到了匹配血液。直升机已经起飞——飞行员是备份的空军运输员，在“梦中”执行一次“紧急医疗物资运输任务”。
孕妇得救了。母子平安。
但这次干预带来了连锁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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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四十一分
“系统出现异常波动，”周璇盯着监控屏，“有七个备份体同时询问：为什么会有外部医疗资源介入？按照他们的‘梦境设定’，现在是全市封闭演练期，不应有外部联络。”
林浩心里一沉：“他们开始怀疑‘现实’的真实性了？”
“比那更糟，”沈国栋调出数据流，“他们在尝试……互相通讯。”
屏幕上，七个备份体的脑波信号出现了同步波动。他们在用某种潜意识层面的方式交换信息，拼凑真相。
“如果他们意识到自己不是真人，只是备份数据，”陈剑脸色凝重，“可能会引发系统性崩溃。这些意识体会试图‘醒来’，而一旦他们试图挣脱培养舱的束缚——”
“会脑死亡，”沈国栋说，“所有一百三十七人，瞬间死亡。”
控制室里一片死寂。
倒计时：07:52:19。
距离全城苏醒，还有近八小时。
但距离备份系统崩溃，可能只有几分钟。
“只有一个办法，”沈国栋突然说，“我需要……进入系统，亲自引导他们。”
“怎么进？”林浩问。
老人指了指自己太阳穴上的装置：“意识上传是单向的，我的大脑早已死亡。但现在这段数据，可以逆向注入——进入备份网络，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稳定他们的认知。”
“但那样你就……”林浩没说完。
“就会真正消失，”沈国栋平静地接上，“与备份网络融合，成为系统的一部分，不再有独立的意识。”
他看着林浩：“这是我的选择。七年前我启动这个计划时，就准备好了这一天。”
“老师……”
“小林，记住，”沈国栋最后一次微笑，“城市需要秩序，但也需要人性。你的任务，就是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现在，该说再见了。”
他按下控制台上的一个隐藏按钮。
脑机接口的光芒突然变亮，沈国栋的身体在轮椅上轻轻一颤，然后闭上了眼睛。
屏幕上，他的意识数据化为一道流光，注入备份网络。
几秒钟后，七个出现异常的备份体，脑波同步停止了。他们重新回归“工作状态”，仿佛刚才的怀疑从未发生。
而沈国栋的面孔，出现在第一百三十八个培养舱的画面上——闭着眼，神色平静。
他成了系统的一部分。
永远。
林浩站在原地，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裂。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主屏幕突然闪烁。
一个新的警报弹出，但这一次，不是来自备份系统。
而是来自……城市边缘。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周璇念出警报内容，“坐标：北郊废弃工业园。波动特征：与‘清理者’使用的信号干扰器匹配。”
陈剑脸色一变：“还有漏网之鱼？”
更糟糕的是，警报显示，那个位置正有一支车队在移动——朝着水厂方向。
而车队的领队车辆识别码，让林浩的血液几乎冻结。
那是吴峰的车。
国安局的叛徒，没有被麻醉剂放倒，而且……正带着“清理者”的残余力量，朝这里杀来。
距离抵达：预计28分钟。
【下章预告：吴峰如何逃过麻醉剂？他的目标是什么？而失去了沈国栋的指导，林浩要如何在维持备份系统的同时，应对即将到来的攻击？沉睡之城的最后八小时，每一分钟都可能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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