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塔把苏晴“叫醒”了。
不是用声音,是用一种持续的、像孩子拉扯衣角般的意识牵引。苏晴在办公室沙发上刚合眼两小时,就被左眼深处那点金光的规律脉动硬生生拽回清醒——一下,两下,三下,不紧不慢,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执拗。
她撑起身,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沉。窗外天色还是深蓝,塔的轮廓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沉默矗立,但塔顶那圈防护网的金光正以同样的节奏明灭,和她左眼的脉动完美同步。
“怎么了?”她在意识里问,带着熬夜后的烦躁。
塔的回应直接而简单,像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在提要求:
“糖。”
苏晴愣住:“什么?”
“糖。”塔重复,意识波动里混进了一丝不满,“你答应……今天给。”
“我什么时候……”苏晴说到一半停住了。昨晚塔在“睡着”前确实说过“带糖”,但她当时以为那是意识混乱的胡话,或者某种隐喻。
显然不是。
塔的波动变得更急切,甚至带上了点委屈:“我做了事……帮你赶人……你答应给糖……现在要。”
苏晴揉着太阳穴。所以塔把昨晚那场震慑全场的“表演”——揭露先知、归还意识结晶、驱散人群——理解成了一场……交易?它履行了“园丁”的职责(虽然方式吓人),现在来讨要报酬了?
“你要什么样的糖?”她试着问,“巧克力?水果糖?还是……”
“甜的。”塔说,“能量多的。你包里那种。”
苏晴低头,看见自己扔在沙发边的通勤包,拉链开了一半,露出里面半板黑巧克力。那是她熬夜时常备的。
所以塔能“看见”她包里的东西?甚至能分辨哪种食物含糖量高?
她拿起巧克力,撕开包装,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浓郁的可可苦味和后续泛起的甜意在舌尖化开。
几乎是同时,塔的意识波动传来一阵……愉悦的颤动。
“那个味道。”塔说,“甜的,带苦的,有能量的。我要。”
“你要怎么‘要’?”苏晴警惕起来,“让我送上去?”
“不用。”塔的意识突然“靠近”——不是物理上的,是像有人贴在她耳边说话,“我尝你的就行。”
话音刚落,苏晴感到左眼的金光突然变得灼热。一股细微但清晰的“吸力”从眼睛深处传来,不是抽取她的意识,而是……她刚刚吃下去的巧克力在消化过程中释放的葡萄糖分子,有一部分被这股力量引导,沿着某种不可思议的路径流向眼睛,然后消失了。
就像塔在她体内开了个小小的“后门”,直接吸收她新陈代谢产生的糖分。
“你……”苏晴感到一阵荒谬的恐慌,“你在偷我的血糖?”
“分享。”塔纠正,意识波动里满是满足,“园丁和塔……分享能量。你吃糖,我尝味道。公平。”
公平个鬼。
苏晴想骂人,但忍住了。她现在是跟一座有自主意识的建筑讨价还价,而这座建筑昨晚刚展示过它能强行读取记忆、远程归还意识、以及用无形力量驱散几千人。
硬刚不明智。
“听着,”她尽量让意识保持平静,“我可以定期给你……‘分享’糖分。但你不能随便从我这里拿,得经过我同意。而且你得告诉我,你需要多少,多久一次。”
塔沉默了几秒,像在理解这段话的意思。
“每天。”它最后说,“早上,中午,晚上。每次……这么多。”
苏晴感到左眼金光闪烁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量级概念——大概相当于一小块巧克力或半罐可乐的含糖量。不算多,但一天三次,长期下来也是个负担。
“如果我不同意呢?”她试探。
塔的波动立刻变得低落,甚至有点……闹脾气:“那我就饿。饿了就……控制不住。可能会不小心……读很多人的记忆。或者把坑里剩下的结晶都吸干。或者……”
它顿了顿,补充了一个让苏晴毛骨悚然的“或者”:
“或者找别人要。那个钢筋工……他血液里也有甜味。他儿子……更甜。”
赵大勇和赵小宝。
塔在拿他们当筹码。
苏晴咬牙:“你敢碰他们试试。”
“那你给我糖。”塔的意识像个耍赖的孩子,“你答应了的。大人不能骗小孩。”
苏晴闭上眼睛。她到底在跟什么存在打交道?一个有着恐怖能力,但心智似乎只有五六岁孩童水平的……建筑?
“好。”她妥协,“每天三次,按你说的量。但你不能碰其他人,也不能随便读取记忆。这是新规则,同不同意?”
塔的波动雀跃起来:“同意!园丁定规则,塔遵守!但园丁也要遵守——每天给糖!”
“成交。”
交易达成。左眼的吸力消失了,金光恢复平静的脉动。塔的满足感像暖流一样通过连接传递过来,居然让苏晴疲惫的精神稍微舒缓了一些。
荒谬。她在用血糖喂一座塔。
手机震动起来,打断了这诡异的“亲子互动”。是王振国,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
“苏总,出事了。恒基集团的人来了,带了律师团队和……记者。说要就昨晚的‘非法拘禁和人身伤害’事件讨说法。”
苏晴的心一沉:“他们在哪?”
“工地门口,现在。”王振国压低声音,“而且他们不是单独来的,还带了……几个昨晚被塔‘归还’了意识结晶的人。那些人现在闹着说记忆错乱,要找华建赔偿。”
“我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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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门口已经乱成一锅粥。
三辆黑色商务车横在入口处,十几个穿西装的人簇拥着一个五十岁左右、梳着油头的男人——恒基集团副总裁周世昌。他身边站着两个律师模样的男女,正对着手机直播镜头慷慨陈词:
“……华建集团在未取得许可的情况下,进行危险的人体意识实验,导致数百名无辜市民遭受永久性精神损伤!我们有证据表明,这座所谓的‘地标建筑’实际上是一个非法的意识操控装置!”
更麻烦的是周世昌身后那七八个“受害者”。苏晴认出了其中几个——确实是昨晚被塔归还了意识结晶的灰衣人。但他们现在的状态很奇怪:有的眼神呆滞,喃喃自语;有的情绪激动,指着塔又哭又笑;还有一个中年妇女揪着自己的头发尖叫:“我的记忆多了!多了三十年的记忆!那不是我的!滚出去!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记者们的长枪短炮对着他们猛拍。
王振国挤到苏晴身边,脸色铁青:“他们凌晨四点就来了,那时候我们的人还在清理现场。周世昌直接开了直播,现在全网都在传。公关部电话被打爆了。”
苏晴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周总,这么大阵仗?”她语气平静,“有什么事不能通过正式渠道沟通?”
周世昌转过头,脸上挂着职业的假笑:“苏总,终于露面了。我们当然想走正规渠道,但昨晚发生的事实在太恶劣了——贵公司的建筑居然能主动攻击、操控平民意识!这已经超出了商业纠纷的范畴,涉及公共安全了!”
他指向身后那些“受害者”:“这些市民在贵公司工地附近合法聚集,却遭到塔的意识攻击,导致记忆混乱、精神创伤。我们已经联系了司法鉴定中心,准备申请对塔进行强制检测,必要时……可能要求拆除。”
“拆除”两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眼神里的贪婪藏不住。
恒基集团盯上塔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想收购股份,现在直接想拆塔夺地——这片地皮的位置和面积,在寸土寸金的新城区值天文数字。
“塔没有攻击任何人。”苏晴说,“昨晚的情况是有人非法入侵并试图用危险手段干扰塔的运行,塔采取了必要的自卫措施。而且它归还了被非法吸取的意识结晶,这在警方记录里可以查证。”
“自卫?”周世昌冷笑,“一座建筑会‘自卫’?苏总,你这是承认塔有自主意识了?那问题更严重了——人工智能法案明确规定,具有自主意识的实体必须接受严格监管,不能由私人企业控制!”
他转向镜头,语气变得激昂:“各位观众,你们都听到了!华建集团的负责人亲口承认,这座塔有自主意识!一个三百米高、能操控人意识的怪物,就这样矗立在市中心!这是多么可怕的安全隐患!我们必须呼吁政府立即介入,将塔收归国有,进行无害化处理!”
人群骚动起来。几个“受害者”配合地开始哭嚎,记者们的问题像子弹一样射向苏晴:
“苏总,塔真的有意识吗?”
“它昨晚是不是读取了所有人的记忆?”
“华建在进行什么秘密实验?”
“你是否知情塔具有攻击性?”
苏晴感到左眼的金光又开始灼热。不是塔在主动连接,是她自己的情绪波动激发了印记。
冷静。必须冷静。
她正要开口,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插了进来:
“周总说得对。”
所有人转头。
说话的是那个揪着自己头发的中年妇女。她不知何时停止了尖叫,此刻站得笔直,眼神清明,甚至带着一丝……嘲讽。
“塔确实有意识。”妇女继续说,声音清晰有力,“它昨晚不仅读取了我们的记忆,还归还了一部分。但问题就在这里——”
她指向周世昌:“周总,你花钱雇我们去塔那儿闹事的时候,可没说塔会把记忆还回来啊。”
全场哗然。
周世昌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认识?”妇女笑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扬声器里传出周世昌的声音:“……去塔那儿守着,每天汇报苏晴的动向。等时机成熟,我会让人带你们冲进去,制造混乱。事成之后,每人二十万。”
录音很清楚,还有背景里的恒基集团办公室环境音。
记者们的镜头齐刷刷转向周世昌。
“你伪造录音!”周世昌怒吼,“这是诽谤!我要告你!”
“告呗。”妇女耸耸肩,“但我建议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办公室的保险柜里,藏着三颗和先知手杖上一模一样的黑色晶体?”
周世昌的脸彻底白了。
妇女转向镜头,语气平静得像在播报新闻:“各位,我叫刘梅,职业私家侦探,受雇于某位不便透露姓名的先生,调查恒基集团与守望者组织的关联。过去三个月,我伪装成信徒混进组织,发现周世昌一直在暗中资助先知,目的是等先知控制塔后,通过股权交易间接掌控这座建筑。”
她顿了顿,补充了致命一击:
“而且周世昌知道那些黑色晶体是什么——它们是‘意识吸盘’,能强行抽取并储存人类意识。先知用来维持生命的能量,有一半是周世昌提供的‘贡品’,来源是……恒基集团旗下几家养老院的老人。”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炸开了锅。
记者们疯了一样围向周世昌,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周世昌的律师团队试图阻挡,但被汹涌的人潮冲散。
苏晴站在原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反转,脑子一片空白。
刘梅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苏总,雇我的人让我转告你——‘塔要的糖,不是巧克力’。”
苏晴猛地转头:“谁雇的你?”
刘梅笑了笑,指了指塔顶:“它没说。但我想……你应该知道是谁。”
说完,她转身挤进人群,消失不见。
苏晴抬头看塔。
塔安静地矗立在晨光中,塔顶的金光平稳地亮着。
但它刚才“看”了这一切吗?它知道刘梅会站出来吗?那个雇刘梅的“不便透露姓名的先生”是谁?
还有那句话——“塔要的糖,不是巧克力”。
什么意思?
王振国跑过来,又惊又喜:“苏总,这……这转折也太戏剧性了!周世昌这下完了!养老院非法抽取老人意识?这罪名够他坐穿牢底!”
苏晴却没感到轻松。
她看着周世昌被记者和后来赶到的警察围住,看着他歇斯底里地喊“这是陷阱!有人陷害我!”,看着他被戴上手铐塞进警车。
这一切太顺利了。
顺利得像……剧本。
而塔,那个今早还在跟她讨糖吃的“孩子”,此刻沉默地俯视着这一切。
像一个坐在高处看戏的观众。
或者……
导演。
手机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糖=真相。塔饿了,喂它更多。月圆之夜前,需要三份。第一份已收到。第二份在档案馆地下四层,第三份在赵大勇的记忆里。——园丁一号”
苏晴盯着短信。
园丁一号。
林深?还是林秀英?
或者……别的什么存在?
她抬头,塔顶的金光闪烁了一下。
像在眨眼。
像在说:
“继续。”
“我等着。”
“下一份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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