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宝在昏迷中说出的坐标,是北纬45度31分,东经127度8分。
苏晴把这个坐标输入手机地图,指尖在屏幕上放大、再放大——东北,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郊外,一片标注为“废弃林场”的荒野。卫星图显示那里除了针叶林和冻土,什么都没有。没有建筑,没有道路,连人类活动的痕迹都看不见。
“他是不是烧糊涂了?”王振国盯着平板上的地图,眉头紧锁,“那地方冬天零下四十度,夏天是沼泽,根本不适合建塔。”
苏晴没说话。她坐在病床边,握着赵小宝的手。孩子还在昏迷,体温忽高忽低,右眼那个黑洞般的瞳孔偶尔会缩成针尖大小,然后又缓缓散开,像在呼吸。每次瞳孔收缩时,他就会说出那个坐标,一字不差,连经纬度的分秒都不差,机械得像GpS播报。
“他不是在胡说。”林秀英(地上那个)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天色渐暗,“塔在通过他向外界发送信号。它虽然被意识锁暂时冻结了核心功能,但基础意识还在运转。这个坐标……应该是第二座塔的位置。”
“第二座塔?”王振国愣住,“不是说三座塔吗?江城一座,海外孤岛一座,这又冒出来个哈尔滨?”
“计划变了。”林秀英转身,脸色在昏暗的病房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或者说,我当年知道的就不是完整计划。沈渊……他可能在我‘假死’之后,修改了方案。”
沈渊。
这个名字像根刺,扎在苏晴心上。
她的生物学父亲,林秀英的合作伙伴,塔的联合设计者。三十年前“车祸坠江”,尸体都没找到。林秀英说他可能没死——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在哪儿?在干什么?为什么三十年来从没露面?
“我们需要去那个坐标看看。”苏晴站起来,但一阵眩晕让她又坐了回去。左眼的金光在持续跳动,像心脏早搏,每一次跳动都抽走她一丝精力。塔虽然被冻结,但园丁的连接还在,而且……更紧了。她能感觉到,塔在“沉睡”中依然在吸收她的意识能量,像植物在夜间呼吸。
“你现在这状态,走不出江城。”林秀英摇头,“塔在无意识状态下会本能的抓住最近的‘营养源’——就是你们三个园丁。林深在塔顶抵抗意识锁的侵蚀,赵小宝在昏迷中被动供应,而你是清醒的,所以消耗最大。”
“那我还能撑多久?”
“到月圆之夜没问题,但之后……”林秀英没说下去。
月圆之夜,意识锁解除,塔完全觉醒。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但苏晴有种预感——到那时,她们这些园丁要么被完全吸收,要么被彻底抛弃,不会有第三种结局。
病房门被推开,赵大勇端着两碗粥进来。他眼睛红肿,但眼神恢复了清明——白袍林秀英的控制解除后,他就一直是这种沉默但清醒的状态。
“喝点。”他把一碗粥递给苏晴,另一碗放在床头柜,然后坐在儿子床边,轻轻抚摸孩子的额头。
“赵师傅,”苏晴接过粥,“你之前说,小宝不是你亲生的?”
赵大勇的手僵了一下,然后继续抚摸的动作:“嗯。六年前,我在工地附近捡到他的。那时候他也就一岁多,裹着条毯子,放在一个纸箱里,箱子里有张纸条,就三个字:‘请养大’。我报了警,但查不到父母,就办了领养手续。”
他顿了顿,声音发涩:“现在想想,那张纸条的字迹……有点像林工你的。”
林秀英走过来,看着赵小宝的脸,眼神复杂:“是我写的。1983年我假死前,除了安排苏晴的出生,还准备了另一个备选方案——一个意识结构更特殊的孩子。但我不确定这个方案是否安全,所以一直没启用。直到六年前……我感觉到塔有苏醒迹象,才把孩子送出来,希望他能像普通人一样长大。”
“但他还是被卷进来了。”赵大勇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就因为你们这些……这些所谓的计划!”
“对不起。”林秀英低下头,“我没想到塔会提前觉醒,更没想到它会选中小宝当‘核心’。”
病房陷入沉默。
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和赵小宝偶尔说出的坐标:“北纬45度31分……东经127度8分……”
苏晴喝完粥,感觉恢复了一点力气。她拿出手机,再次查看那个坐标。放大,再放大,卫星图切换到热成像模式——
有了。
在茂密针叶林的掩映下,地表温度比周围高了整整三度。不是温泉,是规则的、长方形的热源分布,像……建筑的轮廓。
“那里真有东西。”她把手机递给林秀英。
林秀英看了几秒,脸色变了:“这是‘冰下供暖系统’。为了在永冻层上建造大型建筑,需要在地基铺设加热管道,防止冻土融化导致地基不稳。这种技术……只有沈渊的研究所掌握。”
“所以第二座塔已经建成了?”王振国问。
“很可能。”林秀英把手机还给苏晴,“而且可能已经运行了很久。如果江城塔是‘主控中心’,那哈尔滨塔可能是……‘存储中心’。”
“存储什么?”
林秀英没回答,但苏晴突然明白了。
存储意识。
那些被塔吸收的、被先知抽取的、被周世昌从养老院老人身上榨取的意识碎片,可能不止喂给了江城塔,还通过某种方式传输到了哈尔滨塔,储存起来,作为……
“备用能源。”苏晴脱口而出。
林秀英点头:“沈渊当年提出过一个‘三塔网络理论’——主塔控制,存储塔供能,第三座塔作为‘输出终端’,把处理后的意识能量反馈给人类社会。但具体怎么反馈,他没说。”
病房门突然被敲响,很急。
“苏总!不好了!”刘帆冲进来,脸都白了,“塔……塔在缩小!”
“什么?”
所有人冲出去,跑到面向工地的窗户边。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但塔身的金色脉络还在发光,在夜色中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确实,塔的高度……在降低。
不是错觉,是肉眼可见的、缓慢但持续的降低。就像一根巨大的蜡烛在融化,从上往下,一点点矮下去。
“监测数据!”苏晴对着对讲机喊。
对讲机里传来李教授颤抖的声音:“塔顶高度每分钟下降1.2厘米,但塔基直径在增加……等等,不是单纯的收缩,是……形态转换!塔在从‘垂直生长’模式切换到‘水平扩展’模式!”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李教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塔在准备‘扎根’。像树一样,把根须向地下深处延伸,同时扩大地面部分的覆盖面。按照这个速度,到明天早上,塔的占地面积可能会扩大一倍!”
苏晴看向林秀英。
林秀英脸色铁青:“它在为月圆之夜做准备。扩展根须,连接更深的灵脉;扩大覆盖面,吸收更大范围的意识波动。等它完成形态转换,意识锁就不一定困得住它了。”
“能阻止吗?”
“除非切断灵脉。”林秀英苦笑,“但江城地下的灵脉网络错综复杂,切断任何一条都可能引发地震或地陷。而且塔的根须现在已经延伸到哪里了,我们根本不知道。”
塔还在缓慢下降、扩展。金色的脉络像血管一样在地表蔓延,所过之处,混凝土软化、开裂,露出下面涌动的黑色水流——冥河的水,被塔的根须引导上来,作为“养分”输送向地底深处。
“它在加速进化。”林秀英喃喃道,“用冥河水刺激灵脉,用灵脉能量强化自身。等到月圆之夜,它可能已经……完成第一次蜕变了。”
蜕变。
像昆虫破茧,像蛇蜕皮。
塔要从一个“建筑”,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东西。
而他们,还在这里束手无策。
“去哈尔滨。”苏晴突然说。
所有人都看她。
“如果沈渊真的还活着,如果第二座塔已经建成,那他一定在那里。”苏晴快速分析,“而且塔通过小宝发送那个坐标,可能不只是为了暴露位置,也是在……求救?”
“求救?”王振国不解,“塔在求救?”
“或者是在‘呼叫支援’。”林秀英接话,眼睛亮了,“对!三塔网络如果已经启动,那江城塔、哈尔滨塔、海外塔之间应该存在意识连接。江城塔被意识锁冻结,无法自主行动,所以它通过小宝向另外两座塔发送坐标,希望它们……”
她的话被一阵尖锐的警报声打断。
不是工地警报,是城市防空警报。
深夜里,警报声撕裂寂静,传遍全城。
紧接着,所有人的手机同时震动——政府紧急通知:
“全体市民请注意:接国家地震局监测,我市地下出现不明能量波动,可能引发局部地震。请保持镇静,远离高层建筑,前往开阔地带避难。重复……”
窗外,街道上开始出现骚动。车辆鸣笛,人群奔跑,警车和消防车的红蓝灯在夜色中闪烁。
但苏晴知道,这不是地震。
是塔的根须在地下活动,触动了地质结构。
“没时间了。”她抓起外套,“王工,安排飞机,我要去哈尔滨。林工,你留在这里照顾小宝,想办法稳住塔。赵师傅……”
她看向赵大勇。
赵大勇站起来,从床底拖出一个旧背包,打开,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工地工装、安全帽、还有一把磨得发亮的瓦刀。
“我跟你去。”他说,声音平静但坚定,“如果沈渊还活着,我要问问他,凭什么拿我儿子当棋子。”
苏晴想劝他留下,但看到他的眼神,话咽了回去。
那是父亲的眼神。
为了孩子,可以豁出一切的眼神。
“好。”她点头,“准备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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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私人飞机从江城机场起飞,向北。
机舱里,苏晴靠在椅背上,左眼的跳动越来越剧烈。她能感觉到,随着距离拉远,塔对园丁的“吸力”在增强,像有根无形的橡皮筋绷在太阳穴上,越拉越紧,越拉越疼。
“喝点水。”赵大勇递过来一瓶水,又拿出几块巧克力,“林工交代的,说你血糖低的时候更难受。”
苏晴接过,撕开巧克力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嘴里化开,但左眼的疼痛没有缓解,反而因为血糖升高而变得更敏感——塔在加速抽取能量。
“还有多久?”她问驾驶员。
“两小时二十分。”驾驶员回头,“但哈尔滨那边天气不好,有暴风雪,可能需要盘旋等待。”
苏晴看向窗外。夜色浓重,云层很低,偶尔有闪电在远处划过。飞机在气流中颠簸,像在预示前方的不祥。
她打开平板,连接卫星网络,调出哈尔滨坐标的实时热成像。
图像变了。
不再是规则的长方形热源,而是一个……发光的圆环。环中央温度极低,接近零下五十度,但圆环本身温度高达六十度,像烧红的烙铁。热成像边缘,有几个小光点在移动——生命体征,有人在那里活动。
“放大。”她对赵大勇说。
赵大勇凑过来,两人盯着屏幕。
放大后看清了:圆环是一个直径至少三百米的巨大结构,一半在地面以上,一半埋在地下。地面部分覆盖着厚厚的冰雪,但冰雪下的金属结构依然散发出高温。移动的小光点有七个,分布在圆环周围,似乎在检修或操作什么设备。
“这是塔?”赵大勇皱眉,“不像啊,江城塔是垂直的,这怎么是个躺着的圈?”
“可能是另一种设计。”苏晴猜测,“哈尔滨塔负责存储,不需要高度,需要的是容量。圆环结构……像大型服务器的阵列。”
她继续放大圆环中央的低温区域。
然后愣住了。
中央不是空的。
是一个……
人影。
盘腿而坐的人形轮廓,在零下五十度的极低温环境中,保持着稳定的生命体征。热成像显示他的体温在36.5度左右,完全正常,但周围环境冷得像停尸房。
更诡异的是,他的头顶延伸出无数细密的“线”,连接着圆环内壁,像……神经连接。
“沈渊。”苏晴轻声说。
“什么?”赵大勇没听清。
“那是沈渊。”苏晴指着那个人影,“他在那里。三十年了,他一直坐在哈尔滨塔的核心,维持着塔的运行。”
赵大勇瞪大眼睛:“怎么可能?零下五十度,正常人早就——”
“他不是正常人。”苏晴打断他,“他是塔的设计者,是第一任园丁(如果林秀英算零号的话),是可能比我更早的……‘产品’。”
她把平板转向赵大勇,指着人影周围的“线”:
“这些不是物理线路,是意识连接。他在用自己的意识作为哈尔滨塔的‘操作系统’,管理存储在那里的所有意识碎片。所以他能三十年不吃不喝不移动——因为他已经和塔融为一体了。”
飞机剧烈颠簸起来。
驾驶员喊道:“遇到强气流!系好安全带!可能需要迫降!”
窗外电闪雷鸣,暴风雪来了。
苏晴死死盯着平板。
屏幕上的热成像图突然出现干扰,雪花闪烁,然后图像变了——
那个人影,抬起了头。
隔着三千公里,隔着卫星信号,隔着屏幕。
沈渊,睁开了眼睛。
看向“镜头”。
看向她。
他的嘴唇动了动。
没有声音,但苏晴读懂了唇语:
“女儿。”
“你终于来了。”
“带着钥匙。”
钥匙?
什么钥匙?
苏晴还没反应过来,屏幕突然黑屏。
不是信号中断,是整个平板死机了。
机舱里的所有电子设备同时失灵——灯光闪烁,仪表盘乱转,通讯器发出刺耳的噪音。
“电磁脉冲!”驾驶员惊呼,“附近有强烈的电磁干扰!飞机控制系统正在失效!”
飞机开始下坠。
失重感袭来。
苏晴抓住扶手,看向窗外。
暴风雪中,哈尔滨塔的方向,那个巨大的圆环正在发光——不是热成像的假色,是真的在发光。蓝色的、刺目的光,冲天而起,像一根连接天地的光柱。
光柱中,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人形轮廓,缓缓站起。
三百米高,和江城塔一样。
那是……
哈尔滨塔的“真身”。
而沈渊的声音,直接响在她的脑海里,平静,温和,像父亲在呼唤女儿:
“欢迎回家。”
“把钥匙给我。”
“然后,让我们一起……”
“结束这场漫长的等待。”
飞机失控下坠。
暴风雪吞没一切。
而苏晴最后看到的画面是——
江城方向,那座正在“扎根”的塔,突然停止了收缩。
塔顶,亮起一点红光。
像一只眼睛。
睁开了。
【下章预告:飞机迫降暴风雪,苏晴和赵大勇生死一线。哈尔滨塔完全苏醒,展现出与江城塔截然不同的能力——它能操控天气,能制造电磁脉冲,而且……似乎有自己的“人格”。沈渊的真面目揭晓:他不是被困在塔里,他是塔的“囚徒”兼“管理者”。而“钥匙”的秘密终于浮出水面——苏晴左眼的金光、赵小宝的黑洞瞳孔、林深的意识残片,三者合一,才是打开“最终选项”的钥匙。月圆之夜倒计时十二小时,三座塔即将完成连接,而连接之后会发生什么,连沈渊都无法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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