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琦剥着瓜子，看了张瑜一眼：
“我属于哪一种？
苦难里面走出来的人多了，不止你说的这两种。
如果硬要选的话，我应该属于第一种和第二种中间的那一类凡人。
善良我沾一点边，我自己定义的是本能的善良。报复社会的事我也没有做过，也没有能力来做。”
张瑜盯着郑琦看了一会：
“叶萱姐说过你的一些事，可能不全面，但是可以看出，你的善良里面藏着太多的锋芒了。”
郑琦琢磨了一会，竖起大拇指：
“你的评价还是中肯的。善良必须自带锋芒，不然别人会把你当成傻子。
这个世道，许多的罪恶都是一些人，打着所谓的善意做下的。锋芒是真正善良的人，最后的自保手段。”
张瑜想了想：
“你说的也对。
讲起对社会的认知，你比我深刻的多，见识过更多的阴暗面，也有更多自保的能力。”
郑琦摇摇头：
“我差的远了。
如果单纯指街头的社会渣渣，那些对付起来简单，你比他更狠就行了。
但是体制内的那些渣渣，他们不是孤立的一个人，已经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个人的能力根本无法穿透。”
张瑜哈哈笑起来：
“摆在你面前的唯一选择，就是夹着尾巴做人。”郑琦点点头：
“正确。如果你不愿意跟他们同流合污，藏起锋芒夹着尾巴做人就是唯一选择。”
张瑜给郑琦续上茶水抓起瓜子磕了几个，抬头看看郑琦：
“有个问题我想不明白，叶萱姐、王蕾姐、燕姐对你都很好，当然叶萱姐是因为你给她挣了钱，这个排除掉，王蕾姐和燕姐为啥对你好？”
郑琦点上一支烟抽了两口，看看张瑜：
“你这个问题后面有潜台词，有点不好回答。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
先说燕姐。
她是清原地盘上给我温暖最多的人。九零年我毕业到盛和机械厂，那会她在厂区内开饭店。
我被绑架到舟海，胳膊被打断胸骨被打裂，在地牢里囚禁几天，最后让我抓住机会，把四个人反杀逃回清原，没有人给我温暖和帮助，我是飘荡在清原的一根浮萍。
燕姐是最早帮助我的人。她牵挂着我年夜饭吃啥，去哪里吃饭，我估计她当时主要是可怜我这样没有父母的人。
后来她的饭店有人领着社会流氓去捣乱，我自然会拼着命，去把那些流氓打残。
再说王蕾。
我从机械厂调到固泉镇，她是第一个向我发出预警的人。我跟叶萱姐她表哥沈中洋手下的四个打手拼命的时候，虽然把四个打手打残，但是我后背和胳膊也被砍了几刀，是王蕾开车把我送到医院的。
她对我好有三个原因，第一个也是可怜我，因为我在清原无依无靠，光杆一个人面对黄寿堂后面的庞大势力。
第二个是她同学的哥哥认识我，感觉我是个好人。第三个原因，是因为我是固泉镇多年以来，第一个敢去惹固泉镇土皇帝黄寿堂的，而且还敢跟他们拼命。
一个人对别人的认识，往往来自于第一印象。
燕姐王蕾她们第一印象就认可我，以后的相处过程，某种程度上可能印证了她们的判断，因此她们对我都很好。”
张瑜点点头，调皮的问：
“你的理由说的过去，别的因素没有了？”
郑琦抽了一口烟，看看张瑜笑着说：
“其他的有没有不重要，因为无法自证。我说有或者没有，包括你在内的人都不会相信，我总不能揪住每一个质疑的人衣领，大声的跟他们去辩解吧？”
张瑜看了郑琦一眼，想说点啥又放弃了，闷头剥橘子，剥开后递给郑琦。郑琦接过橘子抓了两瓣塞进嘴里，慢慢嚼了嚼，橘子有点酸了。
气氛有点尴尬，郑琦摁灭烟头，两只手托着脸腮看着张瑜。
张瑜吃了几个橘子瓣，掏出手绢擦擦手：
“看着我干嘛，你是不是有话要继续补充，或者有问题想问？”
郑琦笑笑：
“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瑜想了想，突然笑了：
“虞馨姐看人真准，她给你的评价就是我的看法，两个字“滑头。”
郑琦有点意外：
“滑头？
这两个字用在我身上有点浪费了，我的水平还达不到这个层次。”
张瑜看看郑琦：
“暂时没有合适的词了，先用这个吧，你有点谦虚了。
下午我在边上看你跟李局长讨价还价，李局长那样的老江湖，在你跟前没有说上几句话就熄火了。”
郑琦摇摇头：
“不是我厉害，是李局长心里藏着私心。
有句话叫心底无私天地宽，如果李局长没有多吃多占的私心，咬定了超过两千五百块钱就不谈，我也只能束手就擒，老老实实答应他。
他们买的四户大平房房子，摆明了是给几个局长副局长的，我每户给他们四万块钱补贴，他就会上钩。
最后他还在纠缠不停，无非就是想自己捞点跑腿费。这事简单，我判断一万块钱左右就能让他心动。我拿出进口大金空调那个字条，一下子超过他的预期，事情就解决了，皆大欢喜。”
张瑜叹了一口气：
“你说的对，如果都没有私心，这个世道能干净许多，大家生活起来也不会那么累了。”
郑琦笑笑：
“古人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现在一些专家有个理论，主要内容是人有了私心，才有了阶级分层，才有了社会进步的动力。
我的水平判断不了，这句话是谬论还是真理。”
张瑜愣了一下：
“专家们够无耻的，总会为自己的行为，编造一些似是而非的理论。把这些专家放到战场上，让他们去冲锋陷阵，面对枪口他们敢有啥私心？是不是他们还会计较谁身上的弹孔多少？”
郑琦没有料到张瑜会这样说，他竖起大拇指：
“你的话能把专家们噎死，太有杀伤力了。”
张瑜凑近郑琦，低声说：
“这是我爹的理论，私心多的身上弹孔多。
他在战场上总会强调，谁平时私心多牢骚话多，谁第一批冲锋，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的后背，留给那些私心多的人，因为你不知道他会不会，什么适合在你的背后打冷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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