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指尖捻着那封薄薄的信,信封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标记。
他缓缓拆开,里面的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
字迹清俊飘逸,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亥时,南门,有车马相迎。”
信末没有落款,但那笔迹他认得。
是丞相诸葛亮的。
魏延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最后捻成飞灰。
丞相府的密召。
在这立储之争的风暴眼上,诸葛亮终于要亲自下场了。
这是试探?是拉拢?还是一个陷阱?
魏延心中冷笑一声。
无论是龙潭还是虎穴,他都得去闯一闯。
夜色渐深,魏延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黑色便服。
头上戴着一顶能遮住大半张脸的斗笠,悄无声息地从将军府的后门溜了出去。
江陵的夜晚,并不宁静。
虽然早已宵禁,但街道上仍不时有巡逻的兵士走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魏延避开主道,在阴暗的巷弄中穿行。
他很快便抵达了南门附近。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正静静地停在约定的老槐树下,连拉车的马都套着消音的软蹄。
车夫见他走近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地掀开了车帘。
魏延弯腰钻入车厢,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亮与声音。
马车随即缓缓启动,车轮碾过石板路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车厢内,一片漆黑。
魏延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脑中却在飞速运转。
从刘封府邸的武将聚会,到今日朝堂之上的雷霆爆发。
再到此刻丞相府的深夜密召。
这一切,都像是一张早已编织好的大网。
而他魏延,就是网上那只被各方势力紧盯不放的猎物。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车夫在外面低声说了一句:“到了。”
魏延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并非丞相府那气派的正门,而是一处极为隐蔽的侧院。
一名身着青衣的家仆早已在此等候。
他提着一盏灯笼,对魏延躬身一礼。
引着他穿过幽深的回廊,来到了一间密室之外。
“我家先生已在里面等候将军。”
家仆说完便悄然退下。
魏延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
密室之内,灯火通明。
诸葛亮一袭素色长袍,手持羽扇正背对着门口,凝视着墙上悬挂的一副大汉疆域图。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
“文长来了。”
他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今日朝堂上的惊涛骇浪与他毫无干系。
然而,当魏延的视线越过他,看到密室主位上坐着的那个人时。
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此刻写满了肉眼可见的憔悴与疲惫。
正是当今大汉天子,刘备!
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在丞相府的密室里!
魏延心中巨震,立刻便要下跪行礼。
“文长,无需多礼。”
刘备抬了抬手,他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透着一股深深的倦意。
“此处没有君臣,只有故人。”
魏延直起身子,一言不发。
他敏锐地察觉到,今夜之事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百倍。
“文长,朕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惑。”
刘备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封儿的事,实在是让朕头疼不已。”
魏延没有接话。
刘备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苦涩。
“朕相信封儿的忠心,他是我刘备的儿子,绝不会行那谋逆之事。”
“但朕也清楚,他为人性情刚烈但心思却单纯,极易为小人所蛊惑利用。”
刘备的目光穿过烛火,落在魏延身上。
那份帝王的威严之下,竟透出一丝属于父亲的无奈与痛心。
“朕将他下狱,名为惩处,实为保护,乃无奈之举。”
“也是为了将那些真正躲在暗处,想要挑起内乱争权夺利的魑魅魍魉,都给朕引出来!”
原来如此。
帝王心术,果然狠辣。
以自己的义子为饵,设下这惊天之局。
这既是对刘封的保护,也是一场冷酷无情的清洗。
“所以,朕和军师需要你的帮忙。”刘备郑重地看着他。
诸葛亮在此时上前一步,白羽扇轻轻摇动。
“文长,你初至江陵,与朝中各派系牵扯未深,是唯一能以局外人的身份看清这盘棋的人。”
“此事,非你莫属。”
这也是给他刘封的一个教训。
诸葛亮补充道:“待风波平息封公子也该明白,朝堂纷争并非他所长。上庸,汉中,那广阔的沙场,才是最适合他的归宿。”
魏延心中了然。
这是天大的信任,也是天大的考验。
皇帝和丞相正在用这种方式,向他这个“外人”展露出最核心的信任。
他没有理由拒绝,也无法拒绝。
“延,领命。”
魏延抱拳,躬身一拜。
“只是,延一人之力,恐有不逮。”
他需要帮手,更需要属于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诸葛亮闻言与刘备对视一眼,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意。
“这一点,我早已为你想到了。”
他转身从案几上取来一份卷轴,递到魏延面前。
“这些人,明日便会抵达江陵。”
魏延疑惑地接过卷轴,缓缓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名单上,赫然是几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陆逊!诸葛恪!
邓艾!钟离牧!
这是他魏延即将带去汉中的全套班底!
一瞬间,魏延什么都明白了。
诸葛亮这一手,简直是神来之笔!
让他调查太子之争的阴谋。
同时也让他即将上任的团队,提前在这场残酷的朝堂斗争中“实习”!
一箭双雕!
这盘棋他魏延不仅仅是棋手,更是最重要的棋子。
是破局的那把利刃!
“延,必不负陛下与丞相信任!”
魏延收起卷轴郑重地再次躬身,一拜到底。
他接下的不仅是一道密令,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未来。
离开丞相府时,已是深夜。
魏延抬头,看着天边那轮残缺的冷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益州派,元老派,荆州派……
想拿我魏延当枪使?
想拿刘封当祭品?
那就看看谁的手段更高明,谁的刀更锋利!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他要去见的第一个人,不是名单上的任何一个帮手。
也不是朝堂上的任何一位大臣。
而是此刻江陵大牢的最深处。
那个身处风暴中心,忠孝两难全的男人。
他需要亲眼确认,刘封的真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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