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 3月的周末，我拎着安安念叨了一周的草莓蛋糕。
刚走到钟佳琪家楼下，就听见楼上传来小声的争执。
是钟佳琪和她妈在说什么，语气里带着急意。
敲开门，安安先扑过来抱住我的腿。
小脸上却没往常的笑：“爸爸，妈妈说我要上小学了，可是我们家不在好学校的学区里，怎么办呀？”
钟佳琪站在客厅，手里攥着一张揉皱的招生简章，眼眶有点红；
钟母坐在沙发上，脸色也不好看。
见我进来，只是点了点头，没像之前那样递水。
“先别急，”
我把蛋糕放在桌上，蹲下来摸安安的头。
“上小学是好事，咱们慢慢选，肯定能选到好学校。”
钟佳琪却叹了口气，把招生简章递过来。
“附近最好的是东风西路小学，可是要户口在学区里，要么就交三万块赞助费。我们家户口不在这儿，三万块……我最近刚还完我妈住院的钱，实在拿不出来。”
我接过招生简章。
上面“户口优先”“赞助费 元”的字样很醒目。
东风西路小学我知道，是区重点，师资和环境都好。
安安要是能去那儿，确实省心。
“我帮你调研下其他学校吧，”
我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
“除了东风西路，还有没有性价比高的？比如师资不错、赞助费少点的。”
接下来的一周，我利用午休和晚上的时间，跑了附近五所小学。
有的学校师资一般，操场小得像个院子；
有的赞助费比东风西路还高，要四万；
还有一所离钟佳琪家太远，每天要坐四十分钟公交。
安安那么小，根本吃不消。
我把每所学校的情况都记在笔记本上：师资、操场大小、赞助费、通勤时间，最后圈出两所相对合适的。
一所赞助费两万五，另一所通勤二十分钟但赞助费两万。
可对比下来，还是东风西路最适合。
周五晚上，我把笔记本带给钟佳琪。
她坐在台灯下，一条一条看，手指划过“东风西路小学”那行字，半天没说话。
“其实东风西路是最好的，”
我坐在她旁边。
“安安要是能去，上学近，老师也靠谱。三万块……我这边能承担一部分，你别太有压力。”
钟佳琪的手猛地顿住，抬起头看我，眼神里带着点抗拒。
“不行，刘军，我不能再要你的钱了。之前我妈住院，你已经垫了不少，现在又要你帮安安交学费，我……”
她的声音有点发颤，低下头绞着衣角。
“我不想总麻烦你，我们之间……不能总这样。”
“佳琪，这不是麻烦，”
我急着解释。
“安安也是我的孩子，我希望她能上好学校，这是我自愿的。”
“可我不自愿，”
她突然提高声音，又很快压低。
“我知道你对我们好，可我不能一直靠你。我妈最近总说，女孩子要独立，不能总依赖别人……我不想让安安觉得，她上学的钱是别人给的，也不想让你觉得，我们家总需要你帮衬。”
安安在房间里写作业，听见我们说话，探出头来。
“妈妈，爸爸是不是要帮我交学费呀？可是我不想让爸爸花钱，我可以去远一点的学校，我能早起的。”
钟佳琪赶紧擦了擦眼角，对安安笑了笑。
“没事，妈妈会想办法的，你好好写作业。”
转过头，她对我轻声说：“刘军，谢谢你帮我调研，学校的事，我再想想别的办法，你别再操心了。”
我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
她一直是个好强的人，之前靠我帮忙，心里肯定已经很过意不去。
现在提到学费，更是触到了她的自尊。
“那你有需要随时找我，”
我把笔记本留给她。
“要是实在没办法，别硬扛着。”
离开的时候，钟佳琪没像往常那样送我到楼下。
只在门口说：“路上小心。”
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安安小声问：“妈妈，爸爸是不是生气了？”
钟佳琪没回答，只有一阵沉默。
走在夜里的街上，风有点凉。
我掏出手机，翻到之前拍的安安玩“开心农场”的视频。
她当时笑着说要种向日葵送给我，现在却要为上学的事担心。
我心里有点沉。
不是因为钟佳琪拒绝了我的帮忙，而是因为我知道，她所谓的“想办法”，大概率是要去借高利贷，或者找亲戚朋友凑。
那些人说不定会说些难听的话。
第二天，我给菲菲发消息，跟她说了安安上学的事。
她很快回复：“钟佳琪是不是觉得欠你太多，所以才拒绝？其实你可以换个方式，比如跟她说是借给她的，让她慢慢还，不用急。”
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可再联系钟佳琪时，她却没接电话。
只回了条短信：“刘军，学校的事我已经在问亲戚了，你别再管了，谢谢你。”
之后的几天，我没再去找钟佳琪。
偶尔在楼下碰到安安，她会跟我说几句话。
说妈妈最近总在打电话，晚上还在偷偷哭。
我想帮，却不知道怎么帮。
钟佳琪把自己裹得太紧，不肯让我靠近。
有天晚上，我在机房加班，调试“开心农场”的新功能。
突然收到钟佳琪的短信：“刘军，我找到亲戚借了两万，还差一万，我打算这个月多接几个兼职，应该能凑齐。谢谢你之前的帮忙，以后……你不用再为我们的事操心了。”
我看着短信，心里又酸又涩。
回复她：“要是兼职太累，就别硬撑，一万块我这里有，你随时要随时跟我说。”
她没再回复。
直到半夜，才发来一个“谢谢”的表情。
简单两个字，却像隔了一层膜。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因为这三万块的学费，又降温了。
她想独立，想摆脱对我的依赖。
可我只是想帮安安，帮她少走点弯路。
或许，我之前的帮忙，反而给了她压力。
让她觉得欠了我太多，不得不刻意疏远。
机房里的服务器还在转，屏幕上“开心农场”的向日葵图标亮着，像安安画里的那样。
我关掉短信界面，重新盯着代码。
可心里总想着安安上学的事。
希望她能顺利去东风西路小学，希望钟佳琪不用那么辛苦。
也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能慢慢好起来，不用这么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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