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痕狼狈返回凌霄殿时，另外六名监察使团成员已经在殿内等候多时。见到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众人面面相觑。
“赵长老，发生了何事？”柳如月小心翼翼问道，“您脸色不太好看。”
赵无痕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将在天机阁遭遇“天机老人”的事说了一遍。当他提到“言出法随”和“化神修士”时，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化神？这怎么可能！”一个来自焚天谷的壮汉瞪大眼睛，“南域已经三百年没出过化神修士了！”
“而且是隐世不出的老怪物，”璇玑谷的柳如月喃喃道，“难怪林不凡能拿出那么多奇思妙想，原来背后有这样的靠山……”
赵无痕环视众人，沉声道：“事情有变，我们必须重新评估。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天机阁真有化神修士撑腰，那七大宗门的联合令还作不作数？”
殿内陷入沉默。
七大宗门虽强，但化神修士是另一个层面的存在。若真惹怒了那位“天机老人”，恐怕整个南域都要付出代价。
“等等，”一直沉默的阵法师联盟代表开口，“赵长老，您确定那真的是言出法随？不是某种幻术或阵法效果？”
赵无痕皱眉：“你怀疑我判断有误？”
“不敢。”阵法师代表拱手，“只是事关重大，必须谨慎。言出法随乃化神标志，若真有化神出世，天地必有异象。可您看——”
他指向窗外：“青云山区域的灵气运转正常，天道规则平稳，并无化神现世的征兆。”
众人看向窗外，确实如此。
化神修士一举一动皆与天地共鸣，若真有人施展言出法随，方圆千里的灵气都会产生波动。但现在，风平浪静。
赵无痕脸色变幻：“你的意思是……我们被骗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阵法师代表分析，“那老者出现的时机太巧，刚好在我们要搜魂时。而且若真是化神修士，何必伪装成行将就木的样子？化神威压一出，我们自然退走，何必多费口舌？”
众人越想越觉得可疑。
“所以，那是林不凡找人假扮的？”柳如月问。
“不一定。”赵无痕摇头，“林不凡若有这种能骗过元婴修士的手段，何必等到现在才用？但也不能完全排除……”
他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弟子的通报声：“启禀各位长老，天机阁派人送来请柬。”
“请柬？”赵无痕接过，打开一看，眉头皱得更紧。
【致七大宗门监察使团：
今日之事，多有误会。为表诚意，三日后午时，天机阁将于驻地设宴，宴请诸位长老，届时将公开部分技术机密，以释疑虑。
——天机阁主林不凡敬上】
“鸿门宴？”焚天谷壮汉冷笑。
“不像。”赵无痕摇头，“若真是化神靠山，何必多此一举？直接让我们滚蛋就行。”
他看向众人：“三日后，赴宴。我倒要看看，林不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三日后，天机阁。
驻地内张灯结彩，摆开了数十桌宴席。但赴宴的除了监察使团七人，就只有青云门几位长老，以及天机阁自己的核心成员。
场面冷清得诡异。
林不凡亲自在门口迎接，笑容满面，但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赵长老，各位前辈，请上座。”他引着众人来到主桌。
赵无痕落座，扫视四周。宴席上的菜肴都是普通灵膳，酒也只是寻常灵酒，比起七大宗门的规格差远了。
“林阁主，今日设宴，所为何事？”赵无痕开门见山。
林不凡亲自为众人斟酒，苦笑道：“为赔罪，也为澄清误会。”
“哦？何来误会？”
“关于天机老人的事。”林不凡放下酒壶，神色诚恳，“那位前辈确实存在，也确实传了我一些东西。但他并非化神修士，只是……一位精通幻术和阵法的前辈。”
果然！
赵无痕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那言出法随……”
“是幻术配合阵法。”林不凡坦白，“前辈传我一种上古幻阵，名为‘天机幻域’，能模拟出高阶修士的威压和言出法随的效果。但那只是表象，维持不了太久。”
说着，他取出一枚玉简：“这是阵法的部分原理，请赵长老过目。”
赵无痕接过，神念一扫，心中一震。
玉简中记载的阵法原理精妙绝伦，确实有模拟威压、扭曲感知的效果。虽然达不到真正言出法随的程度，但骗过一时，足够了。
“这么说，你承认是骗了我们？”柳如月冷声道。
“不敢说骗，只是……自保。”林不凡叹息，“天机阁小门小派，面对七大宗门联合调查，实在惶恐。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他站起来，对着七人深深一躬：“今日设宴，一为赔罪，二为表诚意。天机阁愿意交出所有技术资料，只求七大宗门高抬贵手，给我们一条生路。”
这话说得卑微至极，配上他那副疲惫憔悴的样子，倒真有几分走投无路的意味。
赵无痕盯着林不凡，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林不凡眼神诚恳，神色自然，看不出一丝虚伪。
难道真是自己多疑了？
“林阁主，”赵无痕缓缓开口，“若你真有诚意，那就让我们检查天机阁所有核心区域，包括阵法中枢、技术资料库、以及……你的神魂。”
又来搜魂？
墨轩等人脸色一变，但林不凡抬手制止。
他沉默片刻，咬牙道：“好，我答应。但有一个条件——检查过后，七大宗门必须承诺，不再为难天机阁，并且承认天机阁在青云山区域的合法地位。”
赵无痕与另外六人对视，交换眼神。
“可以。”他最终点头。
“那请随我来。”林不凡起身，带着众人走向后山。
天机阁核心区域在地下，沿着一条蜿蜒的石阶下行百丈，来到一座厚重的青铜门前。
林不凡打出法诀，青铜门缓缓打开。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十二根玉柱按照特定规律排列，正是宗门币系统的核心机房。
但此刻，机房内一片狼藉。
三根玉柱已经碎裂，灵气四溢；其他玉柱光芒黯淡，运转迟缓；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阵盘和符纸。
“这是……”赵无痕皱眉。
“前日系统出了故障，核心算法崩溃。”林不凡苦笑道，“我们尽力修复，但效果有限。现在系统只能维持基本运转，很多高级功能已经失效。”
他指着那些玉柱：“这些就是技术核心，前辈请随意检查。”
阵法师代表立刻上前，仔细探查玉柱。越查，他的脸色越凝重。
“如何？”赵无痕问。
“阵法结构精妙，但确实受损严重。”阵法师代表沉声道，“而且……这些阵法并非独立存在，而是与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绑定。一旦强行拆解，可能会引发连锁崩溃。”
“更高层次的力量？”
“说不清楚。”阵法师代表摇头，“像是……契约？或者说誓言？总之，这技术有很强的‘绑定’特性，只认特定的使用者。”
赵无痕看向林不凡。
林不凡点头：“前辈说得对。这些技术有‘传承限制’，只能由我亲自操作和维护。若我死了，系统就会自毁，所有资料都会消失。”
“所以你想说，我们动不了你？”柳如月冷笑。
“不敢。”林不凡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前辈们可以杀了我，但杀了我，这些技术也会随之消失。对七大宗门来说，得不偿失。”
软硬兼施。
既示弱，又暗示威胁。
赵无痕心中迅速权衡。
如果林不凡说的是真的，那杀他确实没意义——技术没了，天机阁倒了，但七大宗门也得不到好处。
而且，天机阁现在展现出的价值，远超威胁。
宗门币系统虽然受损，但基础框架还在；标准化生产的技术已经扩散开来；灵膳革命更是在整个南域产生了影响。
灭了天机阁，等于断了这些技术的源头，反而会引发更大的混乱。
“搜魂的事……”赵无痕看向林不凡。
“请。”林不凡坦然道，“但晚辈必须提醒，我的神魂中有前辈留下的禁制。若强行搜魂，禁制会触发，我的记忆会自毁，搜魂者也会受到反噬。”
又是威胁。
但这次，赵无痕信了八成。
能拿出这么多超越时代技术的人，神魂中留点保命手段，太正常了。
“算了。”他最终摆手，“搜魂免了。但你必须接受‘神魂誓言’，发誓永不与七大宗门为敌，且必须按要求提供技术支持。”
“这是自然。”林不凡立刻应下，“晚辈愿立誓。”
他当场以心魔起誓，内容完全按照赵无痕的要求。
誓言成立的那一刻，天地规则微微波动，意味着誓言生效。
赵无痕终于松了口气。
有神魂誓言约束，林不凡就翻不起大浪了。
“好。”他点头，“监察使团的任务到此为止。我们会向七大宗门汇报，天机阁技术来源合法，林不凡本人无威胁，建议允许其继续存在，但需定期接受监督。”
“谢赵长老！”林不凡深深一拜。
离开核心机房时，林不凡脚步踉跄，被墨轩扶住。
“阁主，您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些累。”林不凡勉强笑道，“扶我回去休息。”
监察使团七人看着林不凡虚弱的背影，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一个要靠人扶着走的筑基修士，能有多大威胁？
“赵长老，我们是不是太轻易放过他了？”回程路上，柳如月低声问。
“不然呢？”赵无痕反问，“杀了他？然后技术失传，南域大乱？别忘了，现在有多少宗门依赖天机阁的技术。”
他看向远方：“上面要的是稳定。只要林不凡不搞事，让他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柳如月不再说话。
当天傍晚，监察使团离开青云山区域。
消息很快传开：天机阁通过审查，获得七大宗门认可，可继续合法经营。
青云山区域一片欢腾——很多小宗门和散修都担心天机阁倒了，自己刚看到的好日子就没了。
但现在，稳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危机解除时，天机阁主殿密室，林不凡正看着眼前的系统面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系统提示：神魂誓言契约已接收，正在解析……】
【解析完成：契约绑定对象“林不凡”，约束内容“永不与七大宗门为敌”……】
【检测到契约漏洞：誓言对象为“林不凡（当前身份）”，系统持有者可随时切换身份标识……】
【是否启动“身份重置”功能？重置后，原誓言自动失效。】
林不凡轻轻一点。
【指令确认。身份重置中……】
【重置完成：当前身份标识已更新，神魂誓言契约已解除。】
是的，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表演。
示弱表演。
核心机房里的“故障”是他故意制造的；“神魂禁制”是系统模拟的；“心魔誓言”更是钻了系统的空子——系统可以随时给他换个“身份”，誓言自然失效。
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七大宗门一个台阶下，让他们“名正言顺”地放过天机阁。
毕竟，直接对抗七大宗门是找死，但让他们自己“决定”放过，就容易多了。
“阁主，您这一手真是……”姬小悠走进密室，满脸佩服，“连我都差点以为天机阁真要完了。”
“演戏要演全套。”林不凡笑道，“不过，危机只是暂时解除。七大宗门不是傻子，迟早会发现问题。”
“那到时候怎么办？”
“到那时，”林不凡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就已经发展起来了。”
他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灯火通明的天机阁驻地。
“三天，我们争取到了至少三个月的发展时间。这三个月，我们要做三件事。”
“第一，宗门币系统全面升级到3.0版本，加入‘去中心化’架构，让系统不再依赖任何中心节点。这样就算天机阁被毁，系统也能继续运行。”
“第二，加快‘火种计划’执行。一百名核心弟子已经选好，三天后分散出发，带着技术前往各地。”
“第三，”他顿了顿，“启动‘暗网’计划。”
“暗网？”
“对。”林不凡点头，“一个隐藏在正常网络之下的秘密网络，用于情报交换、资源流通、甚至……秘密结盟。我们要在七大宗门眼皮底下，建立一个他们看不见的‘第二世界’。”
姬小悠倒吸一口凉气：“这……太疯狂了。”
“不疯狂，怎么活？”林不凡反问，“明面上的对抗，我们永远赢不了。但换个战场，换个规则，就未必了。”
他看着夜色，眼神深邃。
示弱，是为了争取时间。
妥协，是为了积蓄力量。
当七大宗门以为一切尽在掌控时，真正的变革，已经在暗处生根发芽。
三个月后，才是见真章的时候。
到那时，他要让所有人看到——
天机阁，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只是，选择了最聪明的生存方式。
“通知所有人，”林不凡转身，“明天开始，恢复正常运营。但记住，外松内紧。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夜色中，天机阁的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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