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标准化委员会第一次会议的前一天，天机阁内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十余名来自七大宗门的技术代表提前抵达青云山，名义上是“熟悉环境、准备会议”，实际上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提前来踩点的。
领头的是凌霄殿的炼器长老孙乾，一个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他在炼器一道钻研了三百余年，在整个南域都颇有声望。
孙乾带着人进了天机阁驻地，没去找林不凡，而是直接扎进了炼器堂。
“看看这‘标准化炼器’到底有什么名堂。”他是这么说的。
炼器堂里，铁匠老李正带着几十名玩家进行日常训练。今天是“制式飞剑”流水线生产实操课，三十个炼器炉一字排开，每个炉子前都坐着一名玩家，动作整齐划一。
孙乾站在门口看了半柱香，眉头越皱越紧。
“粗糙。”他最终评价，“动作僵硬，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样的炼器师，一辈子也只能炼最低阶的飞剑。”
跟来的七宗代表纷纷点头附和。
确实，这些玩家的手法在行家眼里漏洞百出——火候控制不够精细，材料处理不够讲究，阵纹刻画更是机械呆板。
但他们忽略了一件事。
三十个炼器炉同时开启，三十把飞剑同时出炉。
品质清一色：下品灵器。
一模一样。
“孙长老，”一个璇玑谷的代表小声说，“虽然手法粗糙，但成品率……”
“成品率高有什么用？”孙乾打断他，“修真之道，贵在精纯。这种量产出来的法器，灵性不足，成长性有限，终究是旁门左道。”
他说得很大声，故意让炼器堂里的玩家都听见。
不少玩家脸色变了，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铁匠老李走过来，拱手道：“这位前辈说得对。我们这些后学末进，确实手法粗糙。但天机阁的标准化体系，本就不是为了培养‘炼器大师’，而是为了让更多修士能够掌握基础炼器技能。”
“基础技能？”孙乾冷笑，“修真之道，什么时候沦落到只追求‘基础’了？”
“因为修真界需要‘基础’。”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林不凡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孙乾，而是走向那些停下来的玩家：“继续炼。不要被外界干扰，专注你们手上的事。”
玩家们重新开始动作。
林不凡这才转身看向孙乾：“孙长老，我知道您看不起标准化炼器。但您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他指向那些玩家：“这些道友，三个月前还是连炼器炉都没摸过的门外汉。但现在，他们每个人都能独立炼制下品灵器。”
“这意味着什么？”他自问自答，“这意味着，标准化体系将炼器的门槛降低了百倍、千倍。这意味着，修真界的基础生产能力，将迎来爆发式增长。”
孙乾脸色不变：“质量呢？量上去了，质呢？”
“质的问题，需要时间来优化。”林不凡说，“但首先，得让更多人‘能炼’。连炼都不会，谈何精？”
这话让孙乾沉默了片刻。
“再说了，”林不凡笑了笑，“标准化体系也不排斥‘精品路线’。我们正在研发‘大师工作坊’模式，在标准化的基础上，给有天赋的炼器师留出发挥空间。”
“大师工作坊？”
“对。”林不凡说，“流水线负责基础部分，大师负责最后的‘点睛之笔’。这样既保证了产量，也保证了上限。”
这个思路，让孙乾眼睛微微一亮。
但他嘴上还是不松口：“说得好听，实际效果如何，还得看。”
“那就请孙长老多留几日，亲眼看看。”林不凡做了个请的手势，“接下来我们去炼丹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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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丹堂的气氛，比炼器堂更诡异。
三十七个炼丹炉构成的流水线已经运行了两个时辰，筑基丹的炼制进入最后阶段。玩家们全神贯注，没人理会门口那群“大人物”。
孙乾看了一会儿，脸色更加难看。
“胡闹！”他忍不住出声，“炼丹之道，讲究的是‘一心一意，人丹合一’。你们这样分工协作，每个人只负责一个环节，炼出来的丹药能有几分灵性？”
负责主控的王富贵转过头，擦了擦汗：“前辈，我们这套方法确实不如传统炼丹精妙。但它有两个优势。”
“什么优势？”
“第一，入门门槛低。”王富贵说，“一个炼气期修士，只要掌握一个环节的技巧，就能参与炼制筑基丹。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第二，成品稳定。”他指向那些炼丹炉，“您看，三十七个炉子，三十七枚丹药。每一枚的品质、药性、道韵，误差不超过千分之五。这意味着什么？”
孙乾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可控，意味着可预测，意味着……可以大规模应用。
但他还是嘴硬：“误差小又如何？丹药的‘道韵’是能用误差衡量的吗？那是天地规则的共鸣，是炼丹师心血的结晶！”
“所以我们正在研究‘道韵合成矩阵’。”林不凡接话，“通过阵法共鸣，将三十七名炼丹师的心神链接在一起，共同构建丹药的道韵。”
孙乾愣了：“这……可行？”
“理论上可行。”林不凡说，“实际上，我们已经有了初步成果。”
他走到阵法中枢，抬手打出一道法诀。
三十七个炼丹炉同时震动，炉中飞出的丹药不再是淡金色，而是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霞光。
“丹霞！”有识货的代表惊呼。
丹霞，是丹药道韵外显的标志。一般来说，只有上品灵丹才会出现。
而现在，流水线炼出的筑基丹，居然出现了丹霞！
虽然很淡，但确实存在。
孙乾走到最近的一个炼丹炉前，接住那枚丹药。入手温热，丹香扑鼻，霞光在丹身上流转。
他沉默了许久。
“这套阵法……叫什么名字？”
“共鸣合成阵。”林不凡说，“还在试验阶段，成功率只有三成。但至少证明，流水线炼丹也能产生道韵。”
孙乾看着手里的丹药，眼神复杂。
他不得不承认，天机阁这套方法，虽然“不正统”，但确实有效。
甚至可能……颠覆整个炼丹体系。
“孙长老，”林不凡适时开口，“技术标准化委员会明天就要召开第一次会议。届时，我们会将标准化炼器和流水线炼丹的完整技术方案提交讨论。”
他顿了顿：“但我想，在正式提交之前，先听听各位前辈的意见。毕竟，这套体系还很不成熟，需要改进的地方很多。”
这话说得谦逊，给足了面子。
孙乾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多留几日，好好‘指点指点’。”他说。
“求之不得。”林不凡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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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七宗代表在天机阁驻地住了下来。
他们白天在各个工坊“指点”，晚上聚在一起讨论。讨论的内容，从最初的技术细节，渐渐扩展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第三天傍晚，孙乾找到了林不凡。
“林阁主，老夫有个问题。”
“孙长老请讲。”
“你这套标准化体系，理念很新，方法也很巧妙。”孙乾缓缓道，“但老夫观察了三天，发现一个问题——”
他盯着林不凡：“这套体系，似乎完全建立在‘贡献点’的基础上。”
林不凡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贡献点是我们天机阁的内部激励体系，确实很重要。”
“不只是重要。”孙乾摇头，“老夫看明白了。你的炼器师为什么能那么快掌握标准流程？因为每完成一个步骤，就能获得贡献点奖励。你的炼丹师为什么愿意分工协作？因为贡献点按环节分配，多劳多得。”
他顿了顿：“甚至连那些玩家——那些‘域外天魔’，都为了贡献点拼命干活。”
“这有什么问题吗？”林不凡问。
“问题在于，”孙乾一字一句，“你用贡献点，创造了一套全新的‘价值衡量体系’。”
林不凡眼神微凝。
孙乾继续说：“在传统修真界，衡量价值的标尺是灵石，是功法，是丹药法器。但在天机阁，这些东西都可以用贡献点兑换。贡献点成了‘一般等价物’。”
“而更可怕的是，”他声音低沉，“贡献点的获取方式，完全由你控制。你发布任务，设定奖励标准，玩家和弟子们为了赚取贡献点，就会按照你的意志行动。”
“也就是说——”
孙乾盯着林不凡：
“你掌握了整个天机阁的‘劳动分配权’和‘价值定价权’。”
密室寂静。
林不凡看着孙乾，突然笑了。
“孙长老，您看得真透彻。”
他没有否认。
“但您有没有想过，”林不凡反问，“这套体系如果推广开来，会对整个修真界产生什么影响？”
孙乾一愣。
“如果七大宗门也引入贡献点体系，弟子们通过完成任务获得贡献点，再用贡献点兑换修炼资源……”林不凡缓缓道，“那会是什么样子？”
“会……”孙乾思考着，“会打破传统的师徒传承模式，会让资源分配更加公平，会让弟子们的积极性大大提高……”
他突然停住了。
因为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效率提升”那么简单。
这可能会从根本上，改变修真宗门的组织形态！
“孙长老，”林不凡趁热打铁，“您觉得，这样的变革，是好事还是坏事？”
孙乾沉默了。
从宗门管理的角度，这当然是好事——资源利用率提升，弟子积极性提高，宗门凝聚力增强。
但从传统守旧的角度，这简直是离经叛道——师徒伦常被淡化，辈分等级被模糊，整个宗门的运行逻辑都会改变。
“老夫……需要想想。”他最终说。
“那您慢慢想。”林不凡起身，“不过，明天委员会第一次会议，我会正式提出‘建立跨宗门的贡献点互通体系’的提案。”
孙乾猛地抬头：“你疯了？七大宗门怎么可能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林不凡反问，“如果贡献点可以跨宗门兑换资源，那弟子们就可以自由选择任务，自由流动。哪个宗门任务奖励高，哪个宗门资源丰富，弟子们就会往哪里去。”
“这会引发恶性竞争！”
“也可以是良性竞争。”林不凡说，“倒逼各宗门提升任务质量，优化资源分配，改善弟子待遇。”
他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灯火通明的天机阁驻地：
“孙长老，您知道天机阁为什么发展这么快吗？”
“因为……技术先进？”
“不。”林不凡摇头，“是因为贡献点体系。玩家们为什么拼命？因为他们知道，每一点贡献，都能换来实实在在的收益。弟子们为什么努力？因为他们看到，付出和回报成正比。”
他转身，看着孙乾：
“这套体系，让每一个人的努力都‘可视化’了。而可视化，是最强的驱动力。”
孙乾坐在那里，久久不语。
他活了三百多年，见过无数宗门兴衰。但像天机阁这样的，第一次见。
不靠功法传承，不靠老祖庇佑，不靠资源垄断。
靠一套“贡献点体系”，硬生生在几个月内，建起了一个让七大宗门都不得不正视的势力。
这到底是天才的创举，还是……危险的开始？
“林阁主，”孙乾最终开口，“明天会议上，老夫不会反对你的提案。但也不会支持。”
“这就够了。”林不凡微笑，“只要您不反对，我就有机会说服其他人。”
孙乾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林不凡还站在那里，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
孤寂，却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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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天机阁主殿顶层。
肝帝狂魔、诸葛暗、冷月无声三人站在林不凡面前。
“林前辈，”肝帝狂魔开口，“孙乾长老今天来找您，我们都知道了。您真的要提出‘跨宗门贡献点互通’的提案？”
“对。”林不凡点头，“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但风险很大。”诸葛暗分析，“七大宗门不会轻易放弃对弟子的控制权。贡献点互通意味着人员自由流动，这触动了他们的根本利益。”
“所以需要一个过渡方案。”林不凡说，“我准备提议，先建立‘有限互通’——只在某些特定领域，比如技术交流、任务协作、资源置换等方面开放贡献点兑换。”
“这样阻力会小一些。”冷月无声说。
“对。”林不凡走到墙边，指着地图，“而且，我会把‘玩家’作为这个体系的试点。”
“玩家？”
“玩家本来就不属于任何宗门，流动性强，对贡献点体系接受度高。”林不凡解释，“如果玩家能通过完成七大宗门的任务，赚取贡献点，然后在天机阁兑换资源，那其他宗门看到了好处，自然会跟进。”
“这是要拿玩家当‘鲶鱼’啊。”诸葛暗笑了，“搅动七大宗门这潭死水。”
“没错。”林不凡转身，“而且，这对玩家也有好处。你们不是一直抱怨天机阁的任务不够多、不够刺激吗？如果七大宗门的任务也对你们开放……”
肝帝狂魔眼睛亮了：“那任务库就丰富多了！而且不同宗门的任务风格不同，有的偏向战斗，有的偏向探索，有的偏向生产……”
“选择空间大大增加。”冷月无声接话。
“更重要的是，”林不凡补充，“玩家可以通过这个体系，深度介入七大宗门的内部事务。完成任务的过程中，你们会接触到他们的弟子、长老，了解到他们的组织结构、矛盾冲突、甚至……秘密。”
诸葛暗推了推眼镜：“情报价值。”
“对。”林不凡说，“所以，明天会议上，我需要你们的配合。”
“怎么配合？”
“当七大宗门代表质疑这个提案时，”林不凡看着三人，“你们要以‘技术使用者代表’的身份发言，讲述贡献点体系给你们带来的好处，讲述跨宗门互通能带来哪些便利，讲述这如何‘提升修真界的整体效率’。”
他顿了顿：“记住，不要说‘这对玩家有利’，而要说‘这对整个修真界有利’。”
“明白。”肝帝狂魔点头，“我们会准备好数据和案例。”
“另外，”林不凡说，“我准备了一个‘演示’。”
“演示？”
“明天会议开始前，我会开放天机阁的‘任务大厅’给所有代表参观。”林不凡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让他们亲眼看看，贡献点体系是怎么运作的。”
“您这是要……”诸葛暗明白了，“用事实说服他们。”
“对。”林不凡笑了，“有时候，说一千道一万，不如让他们亲眼看到——几百个修士为了贡献点拼命接任务、抢资源的场面。”
“那场面一定很震撼。”冷月无声说。
“不止震撼。”林不凡看向窗外，“那场面，会让他们意识到——”
“修真界的未来，可能不再属于师徒传承，不再属于宗门垄断。”
“而属于每一个愿意付出、愿意努力的人。”
“属于贡献点。”
夜风吹进窗内，带着初秋的凉意。
但天机阁的任务大厅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玩家们还在为了明天的“贡献点双倍活动”而奋战。
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参与的，是一场可能改变整个修真界格局的变革。
而明天，这场变革将正式拉开序幕。
标准化委员会第一次会议。
贡献点体系的威力，即将展现。
肝帝狂魔离开主殿时，回头看了一眼。
林不凡还站在窗边，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孤独。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
“推动历史前进的，往往不是伟大的理想，而是精妙的设计。”
贡献点体系，就是林不凡设计的，那把撬动世界的杠杆。
而玩家，就是握住杠杆的手。
明天，该发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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