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痕话音落下的瞬间,天空中那十二柄天律剑的震动骤然加剧。
剑身上的“律”字光芒暴涨,不再是单一的金色,而是流转起七彩光华。每一道光华都仿佛承载着某种古老的律令,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峡谷内的气氛骤然凝固。
“限制人心?”璇玑谷长老喃喃重复,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赵长老,你说要限制什么?”
“人心。”赵无痕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平静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冷意,“天律剑最强的威能,不是限制真元、神念,甚至不是限制体系规则——而是限制人心深处那些非理性的、混乱的、不可控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峡谷中的每一个人:“比如,当奖励消失后,支撑你们继续努力的‘信念’;比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持’;比如,为了某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而燃烧自我的‘狂热’。”
“这些东西,在传统修真理论中,被称为‘心魔’的源头,是修士需要克制的负面情绪。”
“但在我看来——”赵无痕话锋一转,“它们也是变数,是奇迹,是推动人突破极限的真正力量。”
“而天律剑的最后一重限制,就是将这些‘非理性’的力量,从你们心中暂时剥离。”
七彩光华如雨般洒落。
峡谷中,每个人都感到一阵恍惚。
那种感觉很奇怪——意识依然清晰,理智依然在线,但内心深处某些沸腾的东西,突然冷却了。
玩家们互相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茫然。
“我……”肝帝狂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好像……不那么想继续了?”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
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仿佛支撑自己一路走到现在的那个“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完成任务?为了什么?
证明贡献点体系?那关我什么事?
改变修真界?那太遥远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种深沉的虚无感,吞噬了所有的热情和动力。
“这、这是什么邪术?!”铁匠老李声音发颤,他发现自己连握住锤子的欲望都没有了。
冷月无声试图拔剑,手指却停在剑柄上,迟迟没有用力。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问:拔剑做什么?战斗有什么意义?
王富贵看着那口跟随自己征战多时的大铁锅,第一次觉得它……只是一口锅。
观战台上,七宗代表们脸色大变。
“这是‘斩心锁’!”孙乾长老失声叫道,“天律剑的最强禁制,传说连元婴修士的道心都能暂时封印!赵无痕你疯了?!对这些筑基期小辈用这个?!”
赵无痕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林不凡,一字一句:“林阁主,如果你的体系只能用‘信念’和‘热情’来驱动,那它同样脆弱。人心易变,热情易冷。真正的体系,应该能在最冰冷的理性下,依然有效运转。”
林不凡沉默。
他看着峡谷中那些眼神逐渐空洞的玩家,看着他们身上渐渐熄灭的光。
天律剑的斩心锁,确实可怕。
它不伤人,不毁物,只是暂时剥离了那些支撑人类超越自我的非理性力量。
剩下的,只有冰冷的计算,理性的权衡,功利的考量。
“赵长老,”林不凡缓缓开口,“您知道,您这样做,会毁了他们吗?”
“毁?”赵无痕摇头,“恰恰相反,我在救他们。让他们看清,自己依赖的东西,有多么脆弱。”
“但您没有看到另一面。”林不凡说,“您只看到了‘热情会冷却’,没有看到‘信念可以重生’;您只看到了‘人心易变’,没有看到‘人性中有永恒的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
“比如,当同伴陷入困境时,哪怕内心冰冷,依然会伸出的手。”
“比如,当承诺需要兑现时,哪怕毫无激情,依然会履行的责任。”
“比如,当一件事做了一半,哪怕失去所有动力,依然会把它完成的……惯性。”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不凡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抬手,咬破指尖,在空中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号。
那不是修真界的符箓,也不是阵法纹路。符号成型的那一刻,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气息——古老,苍凉,仿佛来自另一个文明。
“这是什么?”赵无痕皱眉。
“契约。”林不凡说,“以我之血,立下之约。”
符号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化作无数细丝,飞向峡谷中的每一个玩家。
细丝没入他们的眉心。
下一刻,玩家们浑身一震。
斩心锁造成的虚无感并没有消失,内心深处依然冰冷空荡。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被触发了——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精神状态异常,强制启动‘自动任务执行协议’。协议激活期间,宿主将按照预设逻辑完成既定任务,直至协议解除或任务完成。】
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在每一个玩家脑海中响起。
然后,他们的身体开始自动行动。
冷月无声拔剑,剑招精准但毫无生气。
肝帝狂魔打开数据分析面板,手指在玉简上机械地输入数据。
王富贵走向炼器炉,开始按流程处理药材,动作标准得像傀儡。
诸葛暗依然站在沙盘前,但眼神空洞,只是本能地根据现有数据下达指令。
“这是……”赵无痕瞳孔骤缩,“你控制了他们?!”
“不。”林不凡摇头,“我只是激活了他们内心深处,早已存在的‘程序’。”
“程序?”
“对。”林不凡说,“贡献点体系运行这么久,每一次任务,每一次奖励,每一次配合,都在他们心中刻下了‘行为模式’。就像凡人的习惯,修士的功法——一旦形成,即使失去激情,依然可以本能地运行。”
他看向那些如同提线木偶般工作的玩家:
“您剥离了他们的‘心’,但剥离不了他们日积月累形成的‘习惯’。”
“您封印了他们的‘热情’,但封印不了他们已经融入骨血的‘协作逻辑’。”
“这就是贡献点体系最深的层次——它不只改变行为,还重塑思维。”
峡谷中,诡异的一幕正在上演。
五十名玩家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但依然高效地协作着。
采集组准确地找到矿点,用标准流程处理矿石。
战斗组机械地执行战术,虽然毫无杀气,但配合天衣无缝。
后勤组按部就班地调配资源,补给站依然在运转,只是不再有王富贵那标志性的笑声。
他们像一群精密的机器,在冰冷的理性驱动下,继续完成着任务。
“这不可能……”赵无痕喃喃道。
斩心锁下,连元婴修士都会陷入“存在性危机”,失去所有行动欲望。
但这些玩家,明明眼神已经死了,却还在工作。
而且效率,几乎没有下降!
“赵长老,”林不凡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您以为人心最深处只有‘非理性’的力量吗?”
“您错了。”
“人心最深处,还有另一种东西——”
“秩序。”
“一种渴望将混乱世界整理成有序模式的,本能。”
“贡献点体系,就是将这种本能,外化成了一套可操作的规则。”
“而规则一旦内化,即使心死了,身体也会继续执行。”
赵无痕沉默了很久。
他看着那些如同傀儡般的玩家,又看向林不凡指尖尚未干涸的血迹。
那个血色的符号,还在空中缓缓旋转。
“你刚才用的,不是修真界的法术。”他最终说,“那是什么?”
林不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赵长老,您觉得修真文明,是宇宙中唯一的高级文明吗?”
赵无痕一愣。
“如果存在其他文明,它们会用什么方式来组织社会?用什么方式来激励个体?用什么方式来……管理人心?”
林不凡看向空中那个血色符号:
“这个符号,来自一个已经消亡的文明。他们不修真,不练气,但他们建立了一套无比精密的‘社会契约体系’。每个成员从出生起,就与整个文明签订契约——遵守规则,履行职责,换取生存和发展的权利。”
“他们的文明延续了十万年,比修真界最古老的宗门还要久远。”
“最后灭亡,不是因为内乱,也不是因为外敌——”
“而是因为,他们太成功了。”
“成功到每个成员都完美地履行着契约,整个文明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日复一日地运转,再也没有任何变化,任何惊喜,任何……可能性。”
“最后,他们在寂静中,自我消亡。”
这个故事,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意。
“您展示的贡献点体系……”赵无痕看向峡谷中那些傀儡般的玩家,“最终也会走向那样的结局吗?”
“如果只停留在‘契约’和‘规则’的层面,会。”林不凡坦然承认,“但贡献点体系,还有最后一层。”
“什么?”
“我给每个参与者,都留下了‘撕毁契约’的权利。”
林不凡抬手,指向那个血色符号:
“这个契约符号,有一个隐藏的设计——当执行者意识到自己正在被‘程序’控制时,可以主动打破它。”
“而打破的代价是……”
他顿了顿:
“承受契约反噬,心神重创,甚至可能修为尽废。”
“但换来的,是重新找回‘心’的自由。”
峡谷中,第一个意识到不对的,是诸葛暗。
他发现自己正在机械地下达指令,但内心深处毫无波澜。这种状态持续得越久,一种莫名的恐惧就越强烈——
我在做什么?
我为什么在做这些?
我还是我吗?
“不……”他喃喃道。
手指停在沙盘上,开始颤抖。
血色符号在他的眉心浮现,微微发烫,警告他不要违背契约。
但诸葛暗咬紧牙关,用力一挣!
“咔——”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碎裂。
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但与此同时,那种冰冷的虚无感如潮水般退去。
热情回来了。
信念回来了。
“我……我回来了……”他喘息着,看着自己的手,眼中重新有了光。
紧接着是冷月无声。
他斩出一剑后,突然停住了。
这一剑,没有杀气,没有剑意,甚至没有目标——只是按照“程序”应该在这个时机出剑。
“这不是我的剑。”他低声说。
眉心符号发烫,警告。
冷月无声闭上眼睛,然后猛地睁开!
剑意冲天而起!
血色符号崩碎。
他踉跄一步,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初。
一个接一个。
肝帝狂魔、王富贵、铁匠老李、奶死不救……
玩家们开始主动打破契约。
每个人都要承受反噬,每个人都嘴角溢血、脸色惨白。
但没有一个人犹豫。
契约的反噬很痛。
但失去自我的感觉,更痛。
观战台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他们看着那些玩家一个个挣脱束缚,看着他们哪怕受伤也要找回自我,看着他们互相搀扶,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看到了吗,赵长老?”林不凡的声音有些疲惫,“这才是贡献点体系的真正核心——”
“不是用契约束缚人。”
“而是给人一把钥匙,让他可以选择什么时候戴上枷锁,什么时候……打破它。”
赵无痕看着峡谷中那些虽然受伤但眼神明亮的玩家,久久不语。
他输了。
输得彻底。
天律剑能封印人心,但封印不了“选择”。
斩心锁能剥离热情,但剥离不了“尊严”。
“你……”他最终看向林不凡,“早就预料到我会用天律剑?”
“预料到您会测试贡献点体系的极限。”林不凡说,“但没想到,您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所以那个契约符号……”
“是最后的手段。”林不凡苦笑,“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用。因为每用一次,都要消耗我三年寿元。”
三年寿元!
众人震惊。
林不凡本就只剩三年阳寿,这等于在用命赌!
“你疯了?!”姬小悠失声道。
“没办法。”林不凡摇头,“如果今天让赵长老证明贡献点体系只能靠‘利益’或‘热情’驱动,那它就真的完了。”
他看向赵无痕:
“现在您看到了——这套体系可以在利益消失时运转,可以在热情冷却时运转,甚至可以在人心被封印时……依靠惯性运转。”
“但它最宝贵的,是给每个参与者保留了‘打破惯性’的权利。”
“因为真正的进步,永远来自对现状的不满,对规则的质疑,对……‘为什么要这样’的追问。”
赵无痕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抬手。
空中那十二柄天律剑收敛光芒,飞回剑鞘。
“我输了。”他说,“贡献点体系,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但他话锋一转:
“但我依然不会完全支持它。”
“为什么?”林不凡问。
“因为太危险。”赵无痕盯着林不凡,“你把选择权交给每个人,这意味着每个人都有可能‘选择错误’。而一个由无数个独立选择构成的世界,注定充满变数,充满风险,充满……失控的可能。”
“而修真界,承受不起失控。”
林不凡笑了。
“赵长老,您知道修真界为什么停滞不前吗?”
“就是因为,所有人都害怕失控。”
“宗门害怕弟子失控,所以用严苛的门规束缚他们。”
“师父害怕徒弟失控,所以只传授安全的功法。”
“整个修真文明,为了‘稳定’,牺牲了‘可能性’。”
他走到观战台边缘,看向远方的天地:
“但我相信,一个允许失控的世界,比一个绝对稳定的世界……更有趣,也更有希望。”
“而贡献点体系要做的,不是消除风险。”
“而是在风险到来时,给每个人一把伞——”
“让他们即使被淋湿,也不会淹死。”
赵无痕深深看了林不凡一眼,转身。
飞舟启动,破空而去。
没有道别。
车轮战结束了。
但这场关于“规则”与“自由”、“控制”与“选择”的辩论,才刚刚开始。
峡谷中,玩家们互相搀扶着,虽然受伤,但眼神明亮。
他们经历了心死,又亲手找回了心。
这比任何胜利,都更珍贵。
“林前辈,”诸葛暗走过来,声音沙哑,“那个契约符号……还能再用吗?”
“能。”林不凡说,“但希望永远用不上。”
他看向所有人:
“记住今天的感觉。”
“记住心死是什么滋味。”
“记住打破枷锁需要多大勇气。”
“然后——”
“永远不要,让任何体系,夺走你们选择的权利。”
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峡谷中。
玩家们抬头,眯起眼睛。
劫后余生的光,格外温暖。
而观战台上,七宗代表们陆续离开。
每个人心中,都带着一个沉重的问题:
如果贡献点体系真的推广开来——
修真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没人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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