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四，子时三刻。
猎户小屋的窗缝外，幽绿光点如鬼火般在雪原上浮动。狼嚎声此起彼伏，越来越近。林缝按住剑柄，示意众人屏息。透过破败的窗棂，只见黑袍人抬着的祭坛上，绑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竟是三日前在驿站分别的边军斥候！
“是王校尉！”云宸低呼。那斥候曾给他们指过路，还悄悄塞了包驱寒的姜糖。
黑袍人在小屋百步外停步。为首者掀开兜帽，露出张惨白如尸的脸，眼眶深陷，唇色乌青。他取出一支骨笛，吹出刺耳尖啸。狼群闻声骚动，缓缓围成半圆。
“他们在等什么？”林小婉攥紧药囊。
话音未落，雪地突然隆起！数十只枯手破雪而出，抓着黑袍人的脚踝往下拖拽。黑袍人却不惊不慌，反而齐声念咒。那些枯手触到黑袍的刹那，竟化作黑烟消散。
“是‘尸傀探路’！”林清璇脸色发白，“他们在用死尸试探此地有无埋伏。”
黑袍首领冷笑一声，骨笛再响。狼群突然发狂般扑向小屋！木门被撞得砰砰作响，积雪簌簌落下。
“从后窗走！”林缝一剑斩断窗棂。七人鱼贯跃出，落在屋后深雪中。钱教头独臂挥刀断后，刀风扫倒扑来的三头雪狼。
黑袍人却不追赶，只在原地冷笑。祭坛上的王校尉突然睁开眼，嘶声喊道：“快走...他们是饵...真正的大祭在...”话未说完，他胸口炸开团黑雾，整个人化作滩脓血。
雪原重归死寂。狼群退去，黑袍人抬着空祭坛消失在风雪中，只余地上一滩污血和几片黑袍碎片。
“是传讯傀儡。”林清璇捡起碎片细看，“真正的人早死了，这只是具被操纵的尸身。”
次日清晨，雪停风歇。
车队在深雪中艰难行进。午时路过一处温泉谷，谷中竟有座小村落。十几座木屋依山而建，屋顶烟囱冒着炊烟。村口蹲着个抽旱烟的老汉，见车队来，眯眼打量半晌：“外乡人？这天气敢走鬼见愁，胆子不小。”
林缝下马行礼：“老丈，借问前方可有歇脚处？”
老汉敲敲烟杆：“往前三十里有个‘雪驼驿’，驿丞是老驼子。告诉他洪老汉荐的，能便宜两文钱。”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最近驿里不太平，夜半常闻鬼哭。”
雪驼驿建在冰湖畔，是座两层木楼。驿丞果然是个驼背老者，听闻洪老汉名号，浑浊的眼睛亮了亮：“那老鬼还活着？进来吧。”
驿站里已有几拨客人。东窗坐着三个皮货商，正围着炭盆喝酒；西角是个独行的镖师，抱着刀打盹；最里间帘子低垂，隐约可见个戴斗笠的身影。
“热水两文一桶，马料五文一捆。”老驼子慢吞吞拨着算盘，“住店的话，大通铺十文一人，上房三十文。”
众人要了三间上房。林缝特意选了临湖那间，推窗可见整片冰湖。湖面冻得结实，几个孩童正在溜冰玩耍，欢声笑语传来，暂扫连日阴霾。
入夜，湖上传来凿冰声。林缝凭窗望去，见十数个村民正点着火把在湖面凿洞捕鱼。为首的汉子赤着上身，肌肉虬结，一斧下去冰屑飞溅。
“那是湖神祭。”不知何时，老驼子拄着拐站在身后，“腊月廿四，湖开眼。凿开冰眼，献上头鱼，保一年太平。”
正说着，湖心突然传来惊呼。凿开的冰洞里，竟涌出大股黑水！黑水所过之处，冰面迅速变黑，发出刺鼻腥臭。赤膊汉子脸色大变，连滚爬爬逃上岸：“湖神怒了！湖神怒了！”
林缝纵身跃出窗户，几个起落到了湖边。黑水已漫开三丈方圆，水中浮着些白森森的东西——竟是人的指骨！
“是尸毒。”林清璇随后赶到，甩出张符纸。符纸触水即燃，腾起绿油油的火焰，“水下有大量腐尸。”
老驼子颤巍巍道：“这湖通着地下暗河，上游是...是幽冥教的祭坛。”
子夜时分，湖心突生异变。
冰面下传来闷响，似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客栈里所有人都被惊醒，聚到窗边观望。湖心冰层突然裂开个大洞，一具青铜棺椁缓缓浮出！
棺盖上刻满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更骇人的是，棺椁四周缠着数十条铁链，每根铁链末端都拴着具白骨！
“是...是镇湖棺！”老驼子瘫倒在地，“祖上说湖底镇着妖邪，原来是真的！”
青铜棺椁突然剧烈震动，铁链哗啦作响。棺盖开启一道缝，黑气喷涌而出！离得最近的赤膊汉子吸入黑气，双眼瞬间翻白，嘶吼着扑向同伴。
“闭气！”林缝大喝，剑光斩断黑气。但为时已晚，已有七八个村民被控，如行尸般扑来。
云宸长剑出鞘，剑风扫倒三具行尸。林清璇急画符阵，金光笼罩湖岸。钱教头护着老驼子退后，独臂刀舞得密不透风。
混乱中，那戴斗笠的身影突然动了！他如鬼魅般掠至棺前，一掌拍在棺盖上。棺内传来凄厉尖啸，黑气倒卷而回。趁此间隙，斗笠客甩出三枚铜钱，钉在棺盖三才位。棺材震动渐止，缓缓沉入湖中。
冰洞合拢，湖面恢复平静，只余满地狼藉。斗笠客转身欲走，林缝闪身拦住：“阁下何人？”
斗笠下传来沙哑笑声：“路过之人。”他掀开斗笠一角——竟是茶棚里那个刺青老者！
老者摸出烟杆点燃：“这湖底的玩意儿，镇了三百年。幽冥教想借月圆之夜起棺，用万灵血祭唤醒里面的东西。可惜啊...”他吐个烟圈，“时辰未到。”
“里面的东西是？”
“一具古尸。”老者眯眼望天，“三百年前，北域有个部族信奉‘冰魔’，每十年献祭百名童男童女。后来天降雷霆，整个部族沉入湖底。那族长死不瞑目，化作尸王，被镇在此处。”
他敲敲烟杆：“幽冥教想借尸王之力，打开‘幽冥之门’。但需三样东西：月圆夜、万灵血，还有...”他看向林缝，“一具纯阳之体做引子。”
林缝心头一震。老者却摆摆手：“老朽言尽于此。你们要找的答案，在湖对岸的‘哭坟山’。”说罢身形一晃，竟化作青烟消散。
众人面面相觑。老驼子哆嗦着爬起，对着老者消失处磕头：“是...是山神爷显灵！”
三日后，车队抵达哭坟山下。
此山形如坟冢，终年积雪。山脚有座荒废的古庙，庙前立着块残碑，碑文模糊难辨。林清璇拂去积雪，仔细辨认：“大德三年，天师镇魔于此...下面字看不清了。”
庙内供着尊无头神像，神像脚下堆着些新鲜祭品——三柱残香，两碟糕点。
“有人来过。”云宸蹲下查看香灰，“不超过一日。”
众人决定在庙中过夜。夜半，林缝被隐约的哭声惊醒。那哭声时远时近，似女似婴，听得人毛骨悚然。他提剑出庙，只见月光下，山腰处有团磷火飘浮。
磷火指引处，竟是个隐蔽山洞。洞内宽敞如殿，中央摆着具水晶棺。棺中躺着个红衣女子，面容如生，眉心一点朱砂痣。棺前跪着个白衣人，正低声啜泣。
听见脚步声，白衣人缓缓回头——竟是慕容白！
“少庄主？”林缝愕然。
慕容白双目赤红，声音嘶哑：“这是我娘...三百年前，为镇尸王，她自愿入棺，以身为镇...”他抚着棺盖，“幽冥教要起的，不止湖底那具。他们要起的，是这山中埋着的三百六十五具古尸，布成‘万尸大阵’！”
洞外突然传来长啸。慕容白脸色大变：“他们来了！快走！”
众人冲出山洞，只见满山遍野亮起幽绿火光。每点火光下，都站着个黑袍人。山巅处，那白脸首领仰天长啸，手中骨笛发出刺耳尖鸣。
积雪崩落，一具具古尸破雪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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