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海记”砂锅粥店，门面不大，灯火通明，热气腾腾。
这个点，店里客人不多，只有两三桌晚归的食客在安静地喝着粥。
空气中弥漫着米粥的清香和海鲜的鲜甜气息，与电视台里那种冷峻、高效的气氛截然不同。
林薇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领着江辰在一个靠窗的安静卡座坐下。
她利落地用开水烫洗碗筷，然后把菜单推到江辰面前，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江老师，您看看想吃点什么？这里的海鲜砂锅粥是招牌，特别鲜！”
江辰看着眼前这个在办公室里精明干练、此刻却流露出几分居家气息的女孩，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不自觉地松弛下来。
他摆摆手：“你熟悉，你点吧，我随便，能吃饱就行。”
“那行，我就不客气啦！”林薇爽快地应下，转头对老板娘喊道：“阿姨，一份招牌海鲜粥，加一份炒花蛤，再来个蒜蓉青菜！”
点完菜，她回过头，眼睛亮晶晶地对江辰说：“江老师，您信我，这里的海鲜粥真的特别好吃，用料实在，火候也足，每次加班到很晚，喝上一碗，整个人都舒坦了，特别有……嗯，有种家里的味道。”
“家里的味道？”江辰随口接了一句。
“对呀！”林薇用力点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怀念，“我老家是滨海市的，靠海吃海嘛。小时候，晚上饿了，我妈就经常给我煮海鲜粥当宵夜，放好多虾啊、蟹啊、瑶柱什么的，又鲜又暖。来这边工作以后，就属这家店的味道最接近我妈的手艺了。”
热腾腾的海鲜粥很快端了上来，乳白色的粥汤里翻滚着饱满的虾仁、切块的蟹肉、鲜嫩的蚝仔和提鲜的干贝，香气扑鼻。
两人一边吹着气小口喝粥，一边闲聊起来。脱离了工作环境，话题也变得轻松随意。
“滨海市是个好地方啊，”江辰舀起一勺粥，说道，“风景好，海鲜也出名。你怎么想到大老远跑到我们这儿来发展？”
林薇咽下口中的粥，笑了笑：“说来话长啦。其实我本科就是在省城读的，后来考了传媒大学的研究生。毕业的时候，正好看到市电视台在招人，专业也对口，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了。”
听到这里，江辰心中那个盘旋已久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他状似无意地、用闲聊的口吻试探道：“哦？现在电视台招人可不容易，竞争激烈得很。你能进来，说明确实很优秀。”
他这话带着几分真诚的赞许，但也藏着不易察觉的探究。
林薇是何等聪明的人，她立刻听出了江辰的弦外之音。
她并没有露出不悦或回避的神色，反而非常自然地接过话头，语气坦诚得让江辰有些意外：“江老师，不瞒您说，过程确实挺不容易的。”
她放下勺子，表情认真了些，“笔试、面试，好几轮呢，刷下去好多人。我当时也挺没底的，觉得自己一个外地人，又没背景，可能希望不大。”
她顿了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抬眼看向江辰，目光清澈，没有丝毫闪躲：“后来，我爸爸……确实也托了关系，跟台里的一位领导打了声招呼。不过，”她强调道，“也就是在最终面试前，让人家多关注一下我的简历，知道我这么个人。用我爸的话说，就是‘敲个门’，至于门开不开，能不能进去，还得靠我自己真本事去考、去面。万幸，我运气还不错，算是没给家里丢脸吧。”
江辰听完，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小石头，“咚”地一声落了地。
他原本以为林薇是靠着过硬的关系直接空降，心里多少有些不服和不屑。
但现在看来，情况并非如此。
她有自己的实力，也经过了正规程序的筛选，所谓的“关系”更多是一种锦上添花或者说是一种起步的助力。
这在当下的环境中，实在是太普遍了，他自己不也或多或少受益于父亲的影响力吗？
一种释然和理解的情绪，取代了之前的猜忌。
他脸上露出了这几天来最轻松的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能考进来确实不容易，说明你底子很扎实。你父亲也是为你着想。”
这个敏感话题的坦诚交流，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膜。
接下来的聊天变得更加自然和深入。
他们聊起了各自的大学生活，聊起了刚参加工作时的糗事和压力，聊起了对行业的一些看法。
江辰发现，林薇不仅外表靓丽，思维也很敏捷，对很多问题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并非只是一个靠关系和颜值吃饭的花瓶。
而林薇也感受到，卸下防御外壳的江辰，其实是个内心细腻、甚至有点幽默感的前辈，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古板难接近。
“江老师，说真的，”林薇看着江辰，语气真诚，“这几天跟着您学习，我真的受益匪浅。您对稿子的理解、对镜头的感觉，还有那种沉稳的台风，都是课本上学不来的。我是真心想跟您多学点东西。”
江辰听着这真诚的夸赞，心里有些受用，连日来的郁闷也消散了不少。
他摆摆手，语气也柔和了许多：“互相学习吧。你们年轻人脑子活，接受新事物快，有很多地方也值得我学。”
这顿简单的宵夜吃了将近一个小时。
结账时，林薇抢着付了钱，笑着说这是“拜师宴”的一部分，江辰推辞不过，也就由她去了。
走出粥店，深夜的凉风拂面，带着一丝清爽。
两人并肩走向路边打车。
“江老师，谢谢您今天赏光。”林薇笑着说。
“该我谢谢你，粥很好吃。”江辰回应道，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车来了，林薇上车前，回头对江辰说：“江老师，下周见！您路上小心！”
“嗯，下周见。到家发个信息。”江辰下意识地叮嘱了一句。
看着出租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江辰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
这一晚，一碗热粥，一番坦诚的交谈，让他对林薇的观感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那个曾经让他感到威胁和排斥的“关系户”形象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努力、聪明、坦诚，甚至有点可爱的年轻同事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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