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驿站短暂休整了两个时辰,天际刚泛起鱼肚白,队伍便再次启程。接下来的两日,马车几乎未曾停歇,只在必要的饮马打尖时稍作停顿。韩青显然希望尽快赶回宛州,行程安排得十分紧凑。
云舒也乐得如此。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颠簸的车厢里,除了必要的进食和休息,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与系统的“恶补”中。她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汲取着这个时代的一切知识——地理、人文、官制、军事,尤其是关于南方各州郡的情报,以及沈屹麾下主要将领和文臣的信息。
曹嬷嬷和小顺子渐渐从最初的惊恐中恢复过来,虽然对前途依旧茫然,但至少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脸上也多了几分生气。两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云舒,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张侍卫的伤势在柳树皮水和相对稳定的环境下,没有继续恶化,但依旧昏迷不醒,这让云舒始终悬着一颗心。
韩青依旧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行事规矩,礼仪周全,挑不出任何错处。但云舒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层恭敬之下无形的隔阂与审视。他就像一头经验丰富的头狼,在谨慎地观察着新加入族群的成员,评估着其价值与威胁。
这种无声的博弈,比明刀明枪的厮杀更耗费心神。
第三天下午,马车外的景致开始发生变化。荒芜的山林逐渐被开垦过的田畴取代,虽然许多田地看起来有些荒废,但偶尔也能看到零星农人在劳作。官道也变得宽阔平整了些,车马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大多面带菜色,行色匆匆,但总算有了几分人烟气息。
“殿下,前方就是宛城了。”韩青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比平日似乎少了一丝紧绷。
云舒心中一动,撩开车帘向前望去。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一座雄城的轮廓在午后的阳光下逐渐清晰。城墙高大,依山傍水而建,蜿蜒如龙,旌旗在城头上隐约可见。城郭前方,是一条宽阔的大江,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如同一条玉带环绕。那应该就是地图上标注的“沧澜江”。
越靠近城池,人流车马越发密集。有推着独轮车的农夫,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有行色匆匆的旅人,更多的是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流民。城门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接受兵士的盘查才能入城。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乱世特有的惶惶不安。
但无论如何,这座巍峨的城池,与之前经历的破败行宫、荒凉官道相比,无疑带来了巨大的安全感。曹嬷嬷和小顺子也忍不住挤到窗边,看着那高耸的城墙,眼中充满了激动和希望。
“宛城……我们终于到了……”曹嬷嬷喃喃道,声音哽咽。
云舒的心情却远比他们复杂。安全感或许有,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踏入未知漩涡的凝重。这座城池,是庇护所,也可能是一个更加精致的牢笼。
韩青的队伍并未排队,直接驶向了旁边一个有兵士把守的侧门。守卫的士兵显然认出了韩青,立刻肃然行礼,迅速放行。
马车驶入城门洞,光线微微一暗,随即又重新明亮起来。
宛城内部,比云舒想象中要……有序,但也更显拥挤和压抑。
街道还算宽敞,店铺大多开着,贩夫走卒穿梭不息,似乎维持着基本的运转。但仔细看去,许多行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和忧虑,店铺里的货物也显得不那么丰富。街道两旁,随处可见临时搭建的窝棚,里面挤满了面黄肌瘦的流民,眼神麻木。空气中除了市井的喧嚣,还隐隐夹杂着药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不太好的气味。
战争的创伤和乱世的流离,在这座南方最后的堡垒内部,清晰地刻印在每一个角落。
韩青的队伍在街道上穿行,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尤其是那辆被骑兵护卫的马车,更是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有人好奇,有人敬畏,也有人眼神复杂。
马车最终在一处看起来颇为气派、但门禁森严的府邸前停下。门楣上的匾额写着“都督府”三个大字,笔力遒劲。这里显然就是沈屹的居所和权力中心。
“殿下,请下车。沈都督已在府中等候。”韩青在车外说道,声音平稳,但云舒似乎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该来的,总要来。
云舒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虽然脏污但依旧能看出材质不凡的宫装,又抬手理了理鬓角散乱的发丝。她知道自己现在定然憔悴狼狈,但姿态不能丢。
她在曹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小顺子紧跟在后。
都督府门前守卫森严,甲胄鲜明的士兵持戟而立,眼神锐利。韩青上前与门官低语几句,那门官立刻躬身行礼,快步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中门大开,一名身着文官服饰、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的男子带着几名属官迎了出来。他快步走到云舒面前,躬身施礼,语气恭敬却不失分寸:
“下官宛州长史,李文渊,奉沈都督之命,恭迎公主殿下驾临!都督已在正厅等候,殿下一路劳顿,请先入府歇息。”
长史,是州郡中重要的佐官,相当于秘书长。沈屹派他出迎,礼仪上算是周到。
“李长史不必多礼。”云舒微微颔首,保持着公主的仪态,在李文渊的引导下,迈步走进了这座南方权力中心的府邸。
都督府内部庭院深深,楼阁重重,虽无京都皇城的极致奢华,却也自有一股威严气度。廊庑下不时有官吏、兵士匆匆走过,见到他们这一行人,无不驻足垂首,神色恭敬中带着好奇。
云舒目不斜视,步履平稳,但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她能感受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打量着,评估着。她就像一件突然被放入古董店的稀世珍品,所有人都想知道它的真伪与价值。
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正厅前。厅门敞开,里面灯火通明。
李文渊在厅门前停下脚步,侧身让开,躬身道:“殿下,沈都督就在厅内。”
云舒脚步微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挺直脊背,迈过了那高高的门槛。
正厅宽敞,陈设庄重。两侧站着一些文武官员,皆屏息静气。厅堂尽头的主位上,端坐着一人。
那人年约五旬,面容清瘦,肤色微黑,下颌留着短须,眼神沉静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他并未穿着铠甲,而是一身深色的常服,但久居上位的威严和那股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杀伐之气,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让整个大厅都笼罩在一片无形的压力之下。
正是宛州都督,沈屹。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走进来的云舒身上,没有急切,没有热情,也没有轻视,就像在审视一件……物品。
云舒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但她的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她走到厅堂中央,按照记忆中模糊的宫廷礼仪,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声音清晰,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厅内每个人都听到:
“永宁,见过沈都督。”
她没有自称“本宫”,而是用了封号“永宁”,既表明了身份,又在这种微妙的情境下,略显低调。她没有像臣子见君那样行大礼,但姿态足够恭敬。
这一刻,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年仅十六岁、衣衫略显狼狈、却努力挺直脊梁的亡国公主,以及那位端坐上首、掌控着南方局势的都督身上。
无声的审视,在空气中碰撞。
沈屹看着堂下的少女,目光在她额角那道已经结痂的伤痕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公主殿下一路辛苦。不必多礼,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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