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1病房，死寂无声。
窗外的世界，在【盖亚之魂】的调和下，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流淌着诗意的动态之美。
但林风的视网膜上，那份冰冷的【审查令】与猩红的倒计时，如同一道道枷锁，正要将这份美丽重新拖回数据的坟墓。
高建军的加密通讯接入。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与沙哑，仿佛在瞬间苍老了十岁。
“林风……我们……输了。”
这位在无数次灭世危机面前都未曾低头的铁血局长，此刻的声音里，只有无尽的苍凉。
“我们能用核弹对抗巨兽，能用舰队封锁深海，但我们……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份KpI报告打仗。”
“科学部动用了天河超算，试图为‘美’建立一个数学模型，结果只得到一堆毫无意义的废纸。”
通讯那头，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们说……这比证明哥德巴赫猜想还难。”
“我……第九安全局……整个国家……在这场战争里，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高建军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说最后的遗言。
“我们……只能相信你了。”
通讯挂断。
第九安全局，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暴力与秩序集合体，在“规则”的战场上，第一次，低下了它高傲的头颅。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风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母亲王淑芬。
她又发来一张在长城上拍的照片，照片里，那只绚烂的彩虹像素猫依旧在古老的城墙上空欢快飞翔，引得无数游客驻足仰望，脸上洋溢着惊叹与喜悦。
“儿子，你王阿姨她们都羡慕死了，说下周也要组团来看！这景真是百看不厌，你爸今天心情都好了不少！”
林风看着母亲那条充满烟火气的消息，面无表情。
他知道，这份简单的快乐，只剩下不到二十三个小时的寿命。
叮咚。
视网膜深处，那个属于【临时监督员】的加密频道，弹出一条新的私信。
发件人：审查员\/\/图书管理员\/\/。
内容，只有一个冰冷的词组，和一个更冰冷的表情符号。
“期待你的报告：）”
极致的傲慢。
无声的嘲讽。
林风缓缓抬起眼，目光穿透墙壁，望向窗外那片被“艺术”浸润的天空。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绝望。
他只是平静地，切断了与第九安全局的所有外部通讯。
然后，他打开了那个只有他拥有最高权限的后台终端。
【回声】项目。
他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击，一行行指令如流光般闪烁。
另一端，第九安全局的某个秘密机房内，李浩和他带领的【回声】项目组，正对着那份无解的【审查令】愁眉不展。
突然，组长李浩的屏幕上，强制弹出了一个来自最高权限的指令窗口。
指令，来自那个被他们奉为神明的“导师”。
李浩精神一振，以为导师终于要下达反击的“神谕”了。
然而，当他看清指令的内容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指令与撰写报告，与量化分析，与KpI……风马牛不相及。
【指令编号：普罗米修斯-07】
【任务目标：利用‘普罗米修斯盗火者’全球网络及国家级超算资源，在24小时内，向全球所有联网设备，紧急推送一款名为《心景》（mindscape）的‘风景评分’小程序。】
【执行要求：伪装成系统美化补丁、游戏加速插件、安全更新……不计一切代价，实现病毒式传播。】
李浩和他身后的团队成员面面相觑。
《心景》？
风景评分小程序？
在灭世的倒计时面前，导师让他们……去搞一个类似“某团点评”的东西？
“李……李组长，这是不是……发错了？”一个年轻的程序员结结巴巴地问。
李浩死死盯着屏幕，大脑飞速运转。
他看不懂。
但他相信。
神，从不做无用功。
“不，没有错。”李浩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所有小组注意！放弃一切现有任务，最高优先级，执行【普罗米修斯-07】号指令！启动所有后门，调用所有资源！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要在二十小时内，让这个叫《心景》的东西，出现在地球上每一块亮着的屏幕里！”
一场史无前例的、波及全球的信息植入行动，悄然展开。
……
“影子议会”的某个数据节点。
【图书管理员】正悠闲地翻阅着【盖亚】服务器的实时数据。
他的监控系统，很快便侦测到了这场异常的数据洪流。
“嗯？一个低级的评分小程序？”
他调出了《心景》的源代码，分析了不到一秒，便失去了兴趣。
界面简陋，功能单一。
当用户的手机屏幕或者电脑摄像头捕捉到被【盖亚之魂】改造过的“奇景”时，比如一片几何状的云，一道彩虹色的光晕，它就会弹出一个窗口。
窗口上，只有一行字和一排打分条。
“你喜欢眼前的景象吗？请为你的心情打分（1-10分）。”
“呵。”
【图书管理员】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他瞬间就“理解”了林风的意图。
“想通过收集民意，来证明这些‘艺术品’的价值？天真。主观的情绪，在冰冷的规则面前，一文不值。”
他在自己的后台日志中，随手记下一笔。
【目标‘总设计师’已放弃正面应对，开始进行无意义的低级数据污染，此为绝望的挣扎。】
第九安全局的全球网络监控中心，同样发现了这个小程序的疯狂蔓延。
“报告高局，一个名为《心景》的程序正在全球爆发式传播，源头……疑似是我们的【回声】项目组。”
高建军看着分析报告，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同样看不懂。
但他选择了沉默。
在接下来的二十个小时里。
《心景》的装机量，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从零，飙升至十亿，二十亿，三十亿……
海量的、看似毫无价值的、充满了主观臆断的情绪数据，如同涓涓细流，源源不断地汇入李浩团队秘密搭建的云端服务器中。
而林风，依旧没有任何提交报告的迹象。
距离“长城彩虹猫”被强制抹除的倒计时，只剩下最后——
一小时。
701病房。
林风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他的意识深处，两股庞大的数据洪流，开始了第一次交汇。
一股，是来自【盖亚之魂】的运行日志。
它记录了每一片云的飘动，每一束光的折射，每一段旋律的起伏。
冰冷，客观，精确到每一个普朗克时间。
另一股，是来自全球三十多亿人类的，《心景》评分数据。
它记录了人们看到彩虹猫时的惊喜，看到螺旋雨林时的震撼，听到《badApple！！》时的错愕与怀念。
温暖，主观，充满了混沌与矛盾。
【图书管理员】要的是数据。
林风便给了他数据。
只不过，这份数据的来源，不是冰冷的物理传感器。
而是，三十多亿颗，活生生的人类的心。
在林风的视网膜上，一个巨大、复杂、以人类集体情感为x轴，以物理现实演变为Y轴，以时间流逝为Z轴的全新三维数据模型，正在缓缓成型。
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情感光点，开始与【盖亚之魂】的运行节点，一一对应，彼此链接。
“惊喜”的情绪数据，让“彩虹猫”的模型亮度瞬间提升了百万倍。
“震撼”的情绪数据，为“亚马逊园林”赋予了沉重的质量。
“怀念”的情绪数据，给“卢浮宫动画”的每一次闪烁，都标注了“不可替代”的权重。
这不是一份报告。
这是……一份由三十亿人共同书写的，关于“美”与“存在”的——
创世宣言。
林风，正在用全人类的集体意志，为这个世界，重新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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