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发也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秋生即使在昏迷中痛苦扭曲的脸和鼓胀欲裂的身体，心头一紧。
“快，把他扶起来，盘膝坐好。”
九叔当机立断，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阿发，你以雷法为辅，刺激他心脉，保持他一丝灵台清明，我来强行疏导这股阳气，快，没时间了！”
九叔吩咐着林发。
两人手忙脚乱地施法强行压下秋生的阳气，他身体的异样也慢慢消了下去。
看着这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九叔急得额头冒汗，伸手拍着秋生的脸：
“混账东西，快醒醒！”
“师父，我来！”
林发眼疾手快拦住了他。
他俯下身，凑到秋生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带着点蛊惑的意味低语道：
“师兄，快醒醒，发工钱了，师父刚结的现大洋，叮当响…”
“发工钱？”
这两个字如同魔咒一般。
上一秒还昏迷不醒满脸痛苦的秋生，猛地一个激灵，身体如同装了弹簧。
“腾”地一下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就伸手往旁边摸：
“钱呢？钱在哪儿？”
然后，他就僵住了。
眼前是焦黑断裂的房梁，塌了一半的楼板，还有九叔那张黑如锅底眼神复杂的老脸，以及师弟林发那张想笑又拼命忍住表情微妙的脸。
秋生低头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上身，又感受了一下空荡荡的下半截凉飕飕…脑子“嗡”的一声。
昨晚那香艳又惊悚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尬笑着看着两人，伸手悄悄地一把扯过旁边半截破烂的被单，死死捂在胸口，脸上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眼神躲闪，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呃…啊…”声。
空气死寂。
师徒三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最终还是九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板着脸：
“还愣着干什么？你体内的封禁已经破开，赶紧将境界压回四阶，现在你虚浮的厉害！
而且你体内积压的少阳之气失控暴涨，再不运功疏导，等着爆体而亡吗？”
“啊？”
秋生被这严厉的呵斥惊醒，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身体里那股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灼热和撕裂般的胀痛。
他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尴尬了，猛地往后一缩，远离了床边两人，手忙脚乱地盘膝坐好。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摒弃杂念，闭上眼睛，按照九叔以前教过的吐纳法门，熟练地尝试引导体内那狂暴乱窜的金红气流。
九叔看着秋生身上那暴凸如同蚯蚓般扭动的经脉在金红气流缓慢的引导下渐渐平复，鼓胀的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下去，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对林发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间弥漫着焦糊味和暧昧余韵的破屋。
屋外，荒草丛生，残月当空。
夜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和草木腐朽的气息。
林发看着九叔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仰头望着那轮冷月，肩膀似乎有些紧绷。
他以为师父还在为刚才撞破“好事”和秋生的“堕落”而生气郁闷，连忙凑上前，压低声音宽慰道：
“师父，您别多想。咱们这也是…呃，不得已而为之！
您看，一方面，秋生师兄这少阳之体总算破开封印，实力大进，前途无量！
另一方面，那为祸的女鬼也被我一雷轰杀，替天行道！这…这简直就是双赢啊，咱们赢两次！”
九叔没有回头，只是肩膀几不可查地微微耸动了一下。
半晌，才传来他一声低沉的回应：
“嗯…”
林发还想再劝两句，却见九叔缓缓转过身来。
月光下，那张一向严肃刻板的脸上，嘴角竟微微向上勾起，露出一丝如释重、甚至带着点…欣慰的笑意？
虽然这笑意一闪即逝，快得让林发以为自己眼花了。
“守着他。”
九叔声音恢复了平静，听不出喜怒。
林发连忙点头：“是，师父。”
两人就在这破败的院子里静静等待。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屋里那股狂暴灼热的气息终于彻底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而充满生机的勃勃阳气。
吱呀一声，破败的房门被推开。
秋生穿戴整齐皱巴巴的衣服，低着头，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
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了许多，气息也沉稳凝练，赫然已经压回并稳固在了一境四阶。
只是那神情，像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眼神躲闪，不敢看九叔和林发。
九叔没说话，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走到院子中央，目光扫过那株阴气森森的老槐树和那口寒潭般的枯井。
他并指如剑，口中念念有词，指尖凝聚一点金光，朝着虚空猛地一点！
“破！”
一声轻喝！
仿佛有无形的玻璃碎裂声响起！
眼前那奢华腐朽的幻象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扭曲，随即如同褪色的画卷般片片剥落、消散。
露出了这座宅院原本更加破败不堪的真实面貌。
断壁残垣，荒草过膝，蛛网密布，一片死寂的荒凉。
屋内的那点的烛光自然早已熄灭，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破口，像一张嘲讽的嘴。
“走吧。”
九叔收回手指，声音平淡无波，当先朝着义庄方向走去。
林发赶紧跟上。
秋生落在最后，看着师父和师弟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
他求助似的看向林发，眼神里满是窘迫和歉意。
林发冲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现在啥也别说，跟上。
夜色下的乡间小路，寂静无声。
只有三人哒哒的脚步声。
月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九叔走在最前，背脊挺直，看不出情绪。
林发居中，眼观鼻鼻观心。
秋生耷拉着脑袋跟在最后，恨不得把脸埋进衣领里。
秋生几次鼓起勇气想开口打破，都被这无形的压力堵了回去。
他偷偷抬眼瞄瞄九叔冷硬的背影，又看看林发平静的侧脸，最终还是认命地低下头，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只有秋生偶尔发出微不可闻的吸气声，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懊悔。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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