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茶馆二楼的木板吱嘎作响。
窗外，甘田镇的天色彻底沉了，像泼翻了的墨缸，连点灯星子都瞧不见。
那股子缠人的阴冷气儿，顺着窗缝门缝钻进来，冻得人骨头缝发酸。
秋生抱着胳膊缩在长凳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
千鹤道长的四个徒弟东南西北，也靠着墙根，眼皮子打架。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
秋生一个激灵睁开眼。
林发也放下了手里擦得锃亮的短炮枪管，抬眼看去。
千鹤道长下来了。
步子稳稳当当，吊着的左臂也放了下来，脸上那股子蜡黄的病气褪了大半，眼神清亮，透着一股子压不住的锐气。
他周身甚至隐隐有层温润的微光流转，那是法力充盈、内敛待发的迹象。
“师叔！”
秋生赶紧站起来。
林发也起身，目光在千鹤脸上扫了一圈，点点头。
“师叔，感觉如何？”
千鹤道长脸上是掩不住的振奋，用力握了握右拳，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
“阿发，你给的符，神了，丹田气海充盈，旧伤也被去的七七八八了，法力……至少恢复了八成！”
他看向林发，眼神复杂，感激中带着惊叹。
“这份人情，师叔记下了！”
“能用上就好。”
林发语气平淡，仿佛那两张价值不菲的灵符真是路边捡的。
他不再废话，目光投向窗外。
徐府方向，那片常人看不见的阴煞黑云和冲天血光，在夜幕下显得更加粘稠更加狰狞，如同蛰伏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时辰到了。”
林发的声音冷得像冰。
“走，去徐府，探探那窝‘东西’的底。”
他从褡裢里掏出几张淡蓝色、边缘有细微电弧跳动的符箓——正是威力惊人的霹雳雷符。
一人一张，塞到千鹤、秋生和东南西北手里。
“拿好。遇到硬茬子，别犹豫，甩出去，能拖一息是一息。”
林发眼神凝重地扫过众人。
“记住，我们分头行动，各自目标，死也要拖住，绝不能让它们凑到一块儿！”
他手指点向徐府方向，快速分配。
“我先去对付那一只，他指了指二姨太的方向。
师叔，您对付三姨太那只。”
他看向有点紧张的秋生。
“师兄，你带着东南西北，去四姨太的院子，不求杀敌，缠住就行，明白吗？”
“好！”
秋生咽了口唾沫，攥紧了手里的雷符，感觉那张薄薄的纸片重逾千斤。
东南西北也连忙挺直腰板，用力点头。
“千鹤师叔，您……”
秋生看向千鹤，有点不放心他的伤。
千鹤道长眼中精光一闪，右手虚空一抓，一柄古朴的铜钱剑已然在手，剑身嗡鸣。
“放心，第三只交给我，你们顾好自己就行，记住了，事不可为就跑！”
林发不再多言，率先推开了茶馆的门。
一股带着浓重腥气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
他身影一闪，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朝着那座魔窟般的徐府疾掠而去。
千鹤道长紧随其后，秋生和东南西北互相看了一眼，一咬牙，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徐府大门，朱漆斑驳，虚掩着一条缝。
门口别说卫兵，连只耗子都看不见。
浓得化不开的尸臭味和血腥味，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腐肉腐败的腥甜气息，如同实质般从门缝里涌出，呛得人直犯恶心。
“按计划，散！”
林发低喝一声，身形毫不停顿，如同离弦之箭，直扑西边二姨太的院落。
千鹤道长则折向东北角的三姨太院子。
秋生深吸一口气，带着东南西北，猫着腰，朝东南角的四姨太院子摸去。
二姨太院落。
林发推开那扇沉重的院门。
“吱呀——”
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一股浓稠得如同血浆的阴冷煞气，瞬间扑面而来。
空气粘滞得仿佛在水中行走。
院子里，假山、花草、回廊，都蒙着一层诡异的暗红色，像是被血水浸泡过。
月光在这里似乎被彻底吞噬，只有一种令人心悸源自本能的猩红微光，从地面、墙壁、甚至空气中隐隐透出。
院子中央，正对着院门的主屋门口。
一个人影静静立在那里。
是二姨太。
她穿着华丽的丝绸睡袍，肚子高高隆起，像怀胎十月。
但她的脸，却透着一种非人的惨白和僵硬。
她双手轻轻搭在隆起的肚皮上，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脸上甚至挂着一丝……慈爱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僵硬地挂在嘴角，眼底深处却是一片空洞非人的冷漠。
林发踏进院子的瞬间，她那空洞的眼神瞬间聚焦，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死死钉在了林发身上。
“嗬……又有……新食物了？”
一个沙哑、重叠、仿佛无数婴孩呓语混杂在一起的声音，从二姨太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感。
林发眼神冰冷平淡，一个字都懒得废话。
他反手拔出背后的桃木剑，体内法力瞬间奔涌。
“斩！”
手腕一抖，三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剑气撕裂粘稠的空气，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呈品字形朝着门口的二姨太暴射而去。
剑气所过之处，弥漫的暗红血煞之气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被灼烧蒸发。
“呃？”
二姨太脸上那僵硬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
她似乎完全没料到这个闯入者连开场白都没有，直接下死手。
噗！噗！噗！
三道剑气狠狠斩在她身上，华丽的睡袍瞬间撕裂。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轰得离地飞起，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撞破身后的房门，砸进了漆黑的内室之中。
“嗷——！！！”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啸猛地从内室炸开。
那声音充满了暴怒和痛苦，像是无数婴孩厉嚎。
紧接着，一股远比刚才浓烈十倍的血腥煞气如同火山爆发般从破碎的房门内喷涌而出。
一个身影缓缓从门内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还是二姨太的身体。
但她的脸已经完全扭曲变形。
眼珠凸出，布满血丝，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
最恐怖的是她隆起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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