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通道”的入口，比想象中更隐蔽，也更具象征意义——它是一扇厚重的、锈蚀严重的合金气密门，嵌在混凝土管廊的侧壁上，门上的警示漆早已剥落，只剩下“实验废料通道 - 未经授权严禁开启”的字样模糊可辨，旁边还有一个手写的、同样锈蚀的“已废弃”标记。
阿哲蹲在门前，手里的多功能探测仪发出轻微的滴滴声。“气密结构基本失效，内部电子锁早就没电了，但机械锁栓好像卡死了。还有，门缝边缘有生物粘液残留，新鲜的，可能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过，或者……进去了。”
秦雨墨立刻将枪口对准门缝，侧耳倾听。门后一片死寂，只有远处管道凝结水滴落的空洞回响。
陈默走上前，手掌按在冰冷粗糙的门板上。空间感知悄然延伸，并非视觉，而是一种对物质结构和空隙的模糊感应。他能“感觉”到门内复杂的机械传动结构，以及几处锈蚀严重的卡滞点。
“阿哲，给我高频震动切割器，功率调低，只在锁栓关键点打孔。雨墨，准备破门后应对。”陈默低声吩咐。
阿哲迅速从工具包中取出一个笔状装置，调整参数后递给陈默。陈默将其尖端抵在门板几个特定位置，启动。微不可闻的高频震动伴随着一点点金属碎屑落下。几分钟后，他收起工具，对秦雨墨点了点头。
秦雨墨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脚踹在气密门靠近把手的位置！
“嘎吱——嘭！”
锈蚀的锁栓在精准的破坏和巨力冲击下断裂，厚重的门向内弹开一道缝隙，更浓重的、混合着防腐剂、尘埃和淡淡腥气的冰冷空气涌出。门内是一片纯粹的黑暗。
手电光柱刺破黑暗。门后是一条倾斜向下的金属通道，四壁光滑，布满灰尘和干涸的、颜色可疑的污渍。通道不算长，尽头是另一道门，但那道门是虚掩着的，门缝里透出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应急灯光。
四人鱼贯而入，阿哲走在最后，小心地将破损的外层气密门尽量复原，用一根合金棍别住，至少从远处看不出明显异常。
走下斜坡，来到虚掩的内门前。门上的标识清晰了一些：“b3区 - 初级融合实验室（已封存）”。
陈默轻轻推开门。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格外刺耳。应急灯光昏暗，勉强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个大约两百平米的空间，整齐排列着两排共十二个圆柱形的透明培养舱。但此刻，所有的培养舱都空空如也，舱门打开，内部的液体早已干涸，留下一圈圈污浊的水痕。连接培养舱的管线被粗暴地扯断或剪断，仪器屏幕碎裂，控制台布满灰尘。
这里像是经历了一场仓促的撤离，又像是被遗弃了许久。空气中弥漫着陈腐和绝望的味道。
“搜索，注意任何纸质或离线存储设备。”陈默下令。既然这里是早期实验室，或许会留下一些未被完全销毁的、有价值的基础信息。
秦雨墨和阿哲立刻分散开，开始仔细检查控制台、档案柜和残留的设备。邵明则站在一个打开的培养舱前，手指轻轻拂过舱壁上那层滑腻的残留物，体内的冰核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在共鸣，又仿佛在……抗拒？一些破碎的、冰冷的画面碎片试图涌入他的脑海——惨白的灯光、冰冷的液体灌入鼻腔、绝望的拍打和无声的嘶喊……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扶住了墙壁。
“邵明？”陈默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没……没事。”邵明脸色惨白，急促地喘息，“只是……这里的感觉，很不好。这些舱……里面发生过很可怕的事情。”
陈默点点头，没有多问，但记下了他的反应。他走到实验室一侧，那里有一个独立的、带物理锁的金属档案柜。锁是旧的机械锁，对他来说不是问题。用一根细铁丝配合巧劲，几下便捅开了。
柜子里没有太多东西，只有寥寥几个文件夹，和一些老式的数据存储盘（一种比U盘更早的、需要特定读取器的大容量存储卡）。他取出文件夹，吹去灰尘。
封面手写着：《黎明计划 - 初期实验日志（绝密）》。
翻开泛黄的纸张，冰冷的文字记录着更冰冷的现实：
【日志编号：Lp-001-7d】
日期：冰封纪元元年，第47天。
实验体编号：Ic-001至Ic-020（“冰种”首批）
融合诱导剂注入……生命体征急剧下降……16号、18号实验体出现全身组织晶化……死亡率：当日60%。
【日志编号：Lp-003-21d】
累计实验体：Ic-021至Ic-080。
新增现象：部分实验体（约8%）表现出短暂的低温耐受性提升，但伴随严重脑组织损伤和不可控能量逸散（自爆风险）。
总死亡率：92%。结论：直接注入“火种”能量提取物，对人类基因是毁灭性的。需寻找缓冲或融合介质。
【日志编号：Lp-015-90d】
新的研究方向：利用“冰核”次级辐射作为引导媒介。
实验体重新编号：FG-001（第一代融合体）。
成功案例：FG-007。存活时间：14小时。表现出稳定的低温环境生存能力（零下50摄氏度），力量轻微增强，但意识混乱，攻击性强。初步判定为“不稳定融合”。
【备注：FG-007于存活第15小时因能量回路崩溃，全身冻结碎裂。】
陈默一页页翻看着，字里行间透出的不仅是科学记录的冷静，更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残酷。每一个百分比背后，都是一条条在痛苦和绝望中消逝的生命，他们被称之为“冰种”，如同消耗品。
他放下日志，拿起旁边一份《初期融合模式理论分析报告》的摘要。这份报告似乎客观一些：
“……基于现有惨痛数据，推测‘火种’能量与人类dNA的潜在融合模式至少存在三种可能路径：
模式A（吞噬型）： 火种能量占据绝对主导，彻底摧毁或覆盖宿主原有基因序列，宿主失去自我，转化为纯粹的能量载体或扭曲的低温生命体（观测到的大多数失败案例及部分变异生物倾向于此）。预计结果：不可逆的异化或死亡。
模式b（冲突型）： 宿主基因与火种能量激烈对抗，双方都无法完全占据上风。宿主将承受持续的能量反噬和基因崩溃风险，但可能在对抗中激发出某种不稳定的、时强时弱的特殊能力（参考极少数短暂存活并表现出攻击性的案例）。预计结果：缓慢死亡或转化为极不稳定的危险个体。
模式c（共生\/适应型）： 理想状态。宿主基因与火种能量找到某种动态平衡点，甚至初步融合，宿主保留完整意识和主要生理特征，并获得对低温环境的超常适应力及可能的、可控的特殊能力。此为理论最优解，但至今未观察到明确案例……”
陈默的目光在“模式c”上停留片刻，然后看向一旁扶着墙、努力平复呼吸的邵明。邵明的情况，似乎超出了这三种模式的简单描述。他不是直接注入能量，而是体内先有了一个“冰核”，这个冰核似乎在缓慢地、被动地释放和影响着他。
“默哥！这边有发现！”阿哲的声音从实验室角落一个半拆开的终端机后面传来。
陈默和秦雨墨立刻走过去。阿哲从那台老式终端机里，撬出了一块似乎后来加装的、更小型的固态存储芯片。
“这玩意儿是后来塞进去的，接口都对不上，用胶粘住的。里面可能有点东西。”阿哲说着，已经拿出一个多功能读卡器（他的工具包总是有惊喜），将芯片插入，连接上自己的战术平板。
屏幕上滚过一串串乱码，然后是一些破损的文件夹。阿哲快速操作，试图修复和读取。
几秒钟后，一份日期较新的、标注着“内部参考 - 四期进展摘要（加密）”的文件被勉强打开。内容不全，但关键信息可见：
“……第四代融合诱导方案（代号：‘深寒适配’）在引入‘基因筛检预选’和‘渐进式能量灌注’后，取得突破性进展。实验体存活率已稳定提升至34%，且出现首例‘稳定共生倾向个体’（编号：FG4-019，观察期已超过90天，意识清晰，能力可控范围扩大）……”
“……基于四期成果，‘家园’本部已批准‘黎明计划’进入规模验证阶段。b7及以上层级设施将全面升级。所有早期（一至三期）实验数据及不稳定实验体已于本月完成转移或净化处理……”
文件到此中断，后面的内容无法读取。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
34%的存活率……对于这个将活人当做实验材料的计划来说，这似乎成了一个可以被接受的、“成功”的数字。而他们所在的这个b3层早期实验室，已经被“净化处理”过了。那些空荡荡的培养舱，就是证明。
“所以，”秦雨墨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楼上那些还在运行的实验室里，可能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以某种非人的形态‘活着’？”
阿哲盯着屏幕上那个“FG4-019”的编号，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邵明，低声道：“邵医生，你那个……该不会也是什么‘编号’产物吧？”
邵明猛地摇头，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激动和恐惧：“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医生！我醒来就这样了！我不是他们的实验品！”他体内的冰核再次剧烈搏动，周围的温度明显开始下降，空气中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冷静点，邵明。”陈默按住他的肩膀，一股平和但坚定的力量传来，“不管你是不是，我们现在知道了他们是怎么做的。知道了敌人前进到了哪一步。这就是价值。”
他环视这个沉默的、充满死亡记忆的实验室。这里记录着“黎明计划”最初的血腥与失败，也暗示着它如今可能达到的、更可怕的高度。第四代实验体，34%的存活率，稳定共生倾向……这些信息，比任何武器图纸都要重要。
“拷贝所有能读取的数据，原件带走。检查还有没有其他隐藏存储点。然后，”陈默看向那扇通往b3区内部、可能更加危险区域的门，“我们得继续往上走。真正的秘密，和邵明你感受到的那个‘源头’，很可能在更高层。”
秦雨墨检查了武器，阿哲小心翼翼地将存储芯片和找到的几份纸质摘要收好。邵明努力深呼吸，试图将那股冰寒和躁动重新压回体内深处。
沉默的实验室，如同一个冰冷的墓碑，记录着一段被刻意掩埋的残酷开端。而他们，正沿着这条由鲜血和野心铺就的道路，一步步走向更加深邃的黑暗与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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