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西门外尘土漫天，人喊马嘶，一派喧嚣景象。
冠军侯虞战西行的队伍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庞大。
不仅有数千精锐的甲士，更有浩浩荡荡的家眷队伍。
虞战此次离开，不像上次，他决定带上母亲柳氏和长孙无垢。
而他麾下那些出身洛阳的子弟兵，听闻要远赴玉门关外，此去恐怕终生难返，也纷纷拖家带口，决定举家跟随。
一时间，辎重马车，行李马车，男女老幼，林林总总，竟有八百多辆大车！
整个队伍，连同士兵在内，人数赫然超过了五千之众！
这，已经不是一支单纯的军队，更像是一次小型的部落迁徙。
队伍行进速度，注定快不起来。
出发当日，洛阳西门外，竟聚集了黑压压一片前来送行的人。
其中，大多是以“铁手张”为首的城中混混游侠儿。
他们平日里没少受冠军侯府的关照，此刻，倒是显出几分江湖义气。
铁手张更是亲自押送着好几大车的药材，来到虞战马前，抱拳道：
“侯爷！此去西域，路途艰险，这些药材，算是弟兄们的一点心意！”
“等您在那边安顿好了，小的一定也带着商队，去关外闯闯！”
“一来是支援侯爷，二来也是去看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张从，还望侯爷多加照应！”
虞战在马上拱手还礼，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
“昔日的仇人，如今成了患难与共的好朋友。”
然而，直到出发的吉时已到，队伍即将开拔，却依旧不见徐世绩的身影。
苏定方等人面露焦急，频频向东边张望。
“侯爷，要不，再等一刻？”
苏定方忍不住建议道。
虞战端坐在马背上，望着西方，沉默片刻，缓缓摇头：
“军令如山！说好了时辰，便不能更改！出发！”
他相信徐世绩绝不会无故脱队，定然是被要事耽搁了。
但，大军行动，岂能因一人而废？
他必须为全军负责！
“徐世绩，他会跟上来的！”
说罢，他一挥手，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庞大的队伍，如同一条缓慢蠕动的长龙，开始向着西方，迤逦而行。
将洛阳城那巍峨的轮廓，渐渐甩在了身后。
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
许多人，都忍不住回头眺望，眼中含泪。
但，路，在前方。
队伍沿着官道，一路向西，经潼关，过长安，跋山涉水，风餐露宿。
每日的行程，都安排得极为紧凑。
虞战治军极严，即便有大量家眷，也绝不允许拖沓。
他必须尽快赶到凉州，进入自己的“封地”，以免节外生枝。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
队伍已经行至凉州地界。
远处，祁连山的雪峰已然在望。
风中带来了塞外特有的干燥与苍凉气息。
就在这天，傍晚扎营时分——
“报——！！”
一骑斥候，旋风般冲入大营，直奔中军大帐！
“侯爷！徐将军回来了！”
虞战闻言，猛地从地图前抬起头。
果然，片刻之后，营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只见风尘仆仆的徐世绩，带着一队同样疲惫不堪的亲兵，护着几辆马车，冲进了大营！
他本人，更是直接滚鞍下马，冲到虞战面前，单膝跪地，抱拳嘶哑道：
“末将徐世绩，归队来迟！请侯爷治罪！”
他浑身泥土，眼窝深陷，显然是一路拼命赶路，未曾好好休息。
而跟在他身后的那几辆马车上下来的，却让闻讯赶来的苏定方浑身剧震，虎目瞬间就红了！
那，竟然是他留在老家的老母、妻子，以及一双年幼的儿女！
“世绩兄弟！你…你这是…”
苏定方声音颤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看看自家亲人，又看看跪在地上的徐世绩，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原来，徐世绩当日不仅回了自己家，还特意去了苏定方家中！
他心想，此去西域，苏定方家眷留在原籍，必然孤苦无依，况且苏定方平日里最是牵挂家人。
于是，他竟绕了远路，偷偷跑到了苏定方的老家，说服了苏定方的家人，然后带着他们，一路紧赶慢赶，这才迟到了一个多月，终于在凉州追上了大部队！
“老苏…”
徐世绩抬头，对苏定方露出一个疲惫却灿烂的笑容：
“我把大娘和嫂子、侄子、侄女，都给你接来了！这下，咱们兄弟，就真的可以在西域安家立业了！”
“好兄弟！好兄弟啊！”
苏定方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也忍不住热泪盈眶，紧紧抓住了徐世绩的手臂！
这份情谊，太重了！
然而，军法无情！
虞战看着眼前这感人的一幕，心中虽然也为之动容，但脸上却必须露出冰冷的神色。
他沉声道：
“徐世绩！你可知罪？”
徐世绩低下头：
“末将知罪！违抗军令，逾期未归，甘受军法处置！”
“侯爷！”
苏定方猛地转身，也单膝跪倒在虞战面前，大声道：
“世绩兄弟，是为了末将的家小，才延误了归期！”
“此罪，末将愿与他同担！”
“要打要罚，请侯爷连同末将一起！”
“老苏！不可！”
徐世绩急道。
“你闭嘴！”
苏定方瞪了他一眼。
虞战看着跪在面前的两员爱将，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不打，军法形同虚设，日后如何服众？打，又于心何忍？”
但，他没有选择。
“好！”
虞战狠下心，冷然道：
“既然你二人兄弟情深，那就一起受罚！”
“徐世绩逾期归队，杖责二十！”
“苏定方，身为大将，不知劝阻，反为其求情，杖责十军棍！”
“立刻执行！”
很快，行刑完毕。
徐世绩和苏定方被打得皮开肉绽，被亲兵搀扶着，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
两人相视一眼，不但没有丝毫怨恨，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老苏，连累你了…”
徐世绩龇牙咧嘴地说道。
“放屁！是我连累了你才对！”
苏定方重重一拍徐世绩的肩膀，
“走！我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
“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经过这番“同甘共苦”的杖责，两人之间的兄弟情谊，更加深厚牢固！
一种生死与共的默契，在他们心中深深扎根。
“还不快滚！杵在这儿碍眼。”
虞战绷着脸，挥手赶人，声音里却听不出多少真正的怒意。
“是是是，末将这就滚，这就滚！不在这儿碍侯爷的眼。”
徐世绩和苏定方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连忙告罪，脸上还带着点龇牙咧嘴的滑稽笑意。
看着他们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虞战终于忍不住，嘴角也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有此兄弟，何愁大事不成？”
他转身，望向西方，那里，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金红色。
凉州——已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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