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启元三十七年,秋。
边关云州卫的驿站里,林缚正用布巾擦拭着案上的铜灯。窗外的风裹着沙砾,呜呜地刮过驿站的夯土墙,把檐角那面褪色的 “驿” 字旗吹得噼啪作响。案头摊着半本《云州边志》,书页间夹着几片晒干的草药 —— 那是他上个月在驿站后坡采的蒲公英,本想留着治风寒,没成想这几日边关的风越来越怪,连空气里都飘着股说不出的腥甜味。
“林吏目,要不咱也早些歇了?这鬼天气,夜里怕是要下暴雨。” 驿站杂役刘三端着个缺了口的陶碗走进来,碗里是半碗凉透的粟米粥。他矮胖的身子裹在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褐里,脸上堆着讨好的笑,眼神却总往门外瞟 —— 自三日前北境的天空开始泛出暗红,驿站里的人就没一个能睡安稳的。
林缚放下布巾,指尖触到铜灯冰凉的表面,眉头微蹙:“再等半个时辰,按例亥时要查一次驿马棚。” 他今年二十五,在这云州卫驿站当吏目已三年,管的是文书收发和驿站杂务。边关吏卒大多粗砺,唯有他还带着几分书生的细致,不仅把驿站的账目理得清清楚楚,还凭着懂些草药的本事,帮过不少染了风寒的驿卒。
刘三撇撇嘴,把陶碗往案上一放,粥水溅出几滴在《云州边志》的封面上:“查那劳什子作甚?这几日连过往的商队都见不着,驿马棚里就剩两匹瘦马,还能跑了不成?” 话虽这么说,他却没敢真的走,只是缩在门边,时不时抬头望一眼窗外暗红的天。
林缚没接话,拿起案角的草药包翻了翻。包里除了蒲公英,还有几株晒干的柴胡和薄荷,都是他平时攒下的。他自幼跟着祖父学过些草药知识,虽不算精通,却也能辨得出寻常草木的药性。只是这几日,他总觉得驿站后坡的草长得有些怪 —— 明明入了秋该枯萎,却有几株野草疯长,叶片还泛着淡淡的红光,像是吸了什么异样的养分。
就在这时,窗外的风声突然变了。
不再是呜呜的呜咽,而是像有无数根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空气,发出 “咻咻” 的锐响。紧接着,天边亮起一道刺眼的赤红色光痕,像烧红的烙铁划过暗红的天幕,拖着长长的烟尾,直直往云州卫的方向坠来。
“那是啥?!” 刘三的惊呼声打破了驿站的寂静,他指着窗外,胖脸瞬间没了血色,“是、是陨石?!”
林缚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那道红光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清陨石表面燃烧的火焰,以及火焰中隐约透出的赤黑色纹路。空气里的腥甜味突然变浓,像是有温热的血洒在干草上,呛得人喉咙发紧。
“轰隆 ——!”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炸开,地面像是被巨锤狠狠砸了一下,驿站的夯土墙都在颤抖,案上的铜灯 “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灯油泼了一地。林缚踉跄着扶住窗框,只见驿站后院的方向升起一团巨大的烟尘,烟尘中裹着暗红色的光,像一只张开的血手,死死攥住了半边天空。
“后院!陨石砸进后院了!” 刘三的声音带着哭腔,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林缚一把拉住。
“别出去!” 林缚的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他盯着后院烟尘的方向,瞳孔微微收缩 —— 那团烟尘里,正有丝丝缕缕的红光渗进土里,原本干燥的地面竟像是被血水浸湿般,慢慢泛起湿润的暗红色。更诡异的是,后院墙角那几株他前日见过的野草,此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叶片上的红光越来越浓,甚至隐隐透着股不祥的戾气。
刘三被林缚拉得踉跄了一下,挣了挣没挣开,只能哭丧着脸喊:“不出去咋整?万一驿站塌了咋办?外面还有人呢!”
他说的是驿站外的几户民房。方才陨石坠落的巨响过后,外面已经传来了百姓的尖叫和哭喊声,还有房屋倒塌的 “哗啦啦” 声。林缚咬了咬牙,从案下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 —— 那是他用来防身的,平时也就切切草药,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武器。他又顺手把案上的草药包塞进怀里,这才对刘三说:“跟在我后面,别乱跑,先看看情况。”
两人刚走出驿站大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驿站外的土路上,几个百姓正慌慌张张地往城外跑,其中一个老妇怀里抱着个孩子,孩子的哭声响得撕心裂肺。不远处的一户民房塌了半边,房梁压着一个中年汉子,他的腿被砸断了,躺在地上惨叫,而他身边,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正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哭。
“快、快往城外跑!天上还会掉石头!” 一个满脸是灰的青年从林缚身边跑过,嘴里喊着含糊的话,眼神里满是恐惧。
林缚没动,他的目光落在了驿站后院的门口。方才陨石砸落的地方就在后院,此刻那扇简陋的木门已经被震碎,暗红色的光从后院里透出来,映在地上,像一滩凝固的血。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后院门口的地上,躺着一个驿站的杂役 —— 是负责喂马的老郑。
老郑趴在地上,后背的衣服破了个大洞,伤口处的血肉模糊一片,却看不到明显的外伤,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咬过。林缚放缓脚步,慢慢走过去,刚想弯腰查看,老郑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
“老郑?你咋样?” 刘三在后面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害怕。
林缚却抬手拦住了他,眼神死死盯着老郑的动作。只见老郑慢慢抬起头,他的脸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双眼浑浊得像蒙了一层灰,嘴角挂着一丝暗红色的液体 —— 那不是血,更像是某种粘稠的、带着腥气的粘液。他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怪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气管里。
“不对劲!” 林缚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一把将刘三拉到自己身后。
就在这时,老郑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动作很僵硬,像是提线木偶,双腿直挺挺地往前迈,每一步都重重地踩在地上,发出 “咚咚” 的声响。他的目光锁定了不远处那个哭着的妇人,喉咙里的 “嗬嗬” 声越来越响,猛地朝着妇人扑了过去。
“啊 ——!” 妇人的惨叫声刺破了混乱的空气。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老郑扑倒在地。老郑低下头,一口咬在妇人的肩膀上,青紫色的手指死死抠着妇人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林缚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见过野兽伤人,却从没见过这样诡异的场景 —— 老郑的动作、眼神,还有那股子非人的狠劲,都不像是活人。他突然想起方才后院里渗进土里的红光,还有那些疯长的野草,一个荒谬却又让他浑身发冷的念头冒了出来:难道是陨石带来的东西,让老郑变成这样了?
“那、那是啥东西?老郑咋变成这样了?” 刘三躲在林缚身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双手紧紧抓着林缚的胳膊,指甲都掐进了林缚的肉里。
林缚没回答,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老郑 —— 不,现在应该叫它 “怪物” 了。这怪物咬了妇人几口后,妇人的挣扎越来越弱,肩膀上的伤口处渗出的血,滴在地上后,竟被地面快速吸收,而地面的暗红色又深了几分。更可怕的是,那怪物似乎对光很敏感,驿站门口挂着的气死风灯还亮着,它每次靠近灯光,动作都会明显放缓,甚至会下意识地往后缩。
“怕光……” 林缚低声自语,握紧了手里的短刀。他又注意到,怪物的行动很迟缓,每一步都像是在克服某种阻力,转弯的时候更是僵硬得可笑。这是它的弱点!
就在这时,那怪物似乎察觉到了林缚和刘三的存在,浑浊的目光转了过来,喉咙里的 “嗬嗬” 声变得更急,朝着两人慢慢走了过来。
“它、它过来了!林吏目,咱快跑啊!” 刘三吓得腿都软了,拉着林缚就要往后跑。
林缚却没动。他盯着怪物的脚步,又看了看旁边地上那盏摔碎的铜灯 —— 灯油洒了一地,火星还没完全熄灭。他突然有了个主意,猛地弯腰捡起一根掉在地上的木柴,蘸了蘸地上的灯油,又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咔嚓” 一声吹亮。
火光亮起的瞬间,那怪物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脚步也停住了,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畏惧。
“果然怕火!” 林缚心里一喜,握着燃烧的木柴,慢慢朝着怪物走了过去。他的手心全是汗,短刀紧紧攥在另一只手里,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怪物见林缚靠近,喉咙里发出更凶的 “嗬嗬” 声,却始终不敢靠近火焰。它在原地转了几圈,似乎在犹豫,最后竟慢慢往后退了几步,转身朝着驿站后院的方向挪了过去,很快就消失在暗红色的光里。
林缚松了口气,手里的木柴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木棍。他转过身,只见刘三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裤子湿了一片,显然是吓尿了。
“还能走不?” 林缚皱了皱眉,伸手把刘三拉了起来。
刘三哆哆嗦嗦地站着,指着后院的方向,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那、那东西…… 是僵尸吗?我听村里老人说过,死人沾了邪物,就会变成僵尸,咬了人还会传染……”
“不知道。” 林缚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在了后院门口那几株疯长的野草上。方才怪物经过的时候,那些野草的叶片似乎更红了,甚至有一片叶子碰到了怪物滴下的粘液,瞬间就枯萎了,变成了灰黑色。
血石的红光、变异的野草、怕光的怪物…… 这三者之间一定有联系。林缚心里想着,把怀里的草药包又紧了紧 —— 包里的草药都是普通品种,不知道会不会也受到红光的影响。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云州卫的天,彻底变了。
远处的尖叫声还在继续,隐约还能听到房屋倒塌的声音。林缚抬头望向天边,暗红的天空中,似乎还有几道微弱的光痕在移动 —— 那是更多的陨石吗?如果真是这样,用不了多久,整个云州卫都会被这种怪物占据。
“不能待在这了。” 林缚咬了咬牙,对还在发抖的刘三说,“去驿马棚看看,能不能牵出一匹马,咱们得往城外走,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刘三连忙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跟着林缚往驿马棚的方向走。他的脚步还是很虚,却不敢再抱怨半句 —— 刚才那一幕,已经把他的胆子彻底吓破了。
林缚走在前面,手里握着那半截焦黑的木棍,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知道,这只是灾难的开始。那从天而降的血石,那青紫色的怪物,还有那些诡异的红光,都只是一个序幕。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充满死亡威胁的世界。而他怀里的那包草药种子,还有方才观察到的怪物弱点,或许会成为他和刘三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驿马棚里,两匹瘦马正不安地刨着蹄子,听到脚步声,发出 “咴咴” 的嘶鸣。林缚刚要推门进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个女人的哭喊:“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他回头一看,只见方才那个被怪物扑倒的妇人,不知何时爬了起来。她的肩膀上血肉模糊,脸色同样泛着青紫色,眼神却比那怪物清醒几分,怀里还抱着那个哭个不停的孩子。只是她的动作,已经开始变得僵硬,嘴角也慢慢渗出了暗红色的粘液。
林缚的心沉了下去。
传染…… 刘三刚才说的是真的。被怪物咬过的人,也会变成那样的怪物。
“别过来!” 林缚猛地举起手里的木棍,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他看着妇人那双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还有她怀里孩子无助的哭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可他知道,他不能心软。如果让妇人靠近,他和刘三,还有那个孩子,都会变成怪物的食物。
妇人似乎没听到他的话,或者说,她已经无法理解人类的语言了。她的脚步越来越僵硬,朝着林缚慢慢走过来,喉咙里开始发出和那怪物一样的 “嗬嗬” 声。怀里的孩子似乎察觉到了母亲的异样,哭得更厉害了,小手紧紧抓着妇人的衣服。
林缚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了沉稳。他握紧了手里的木棍,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是他在末世里,第一次直面人性与生存的抉择。而他知道,这样的抉择,在未来还会有很多很多。
天边的暗红越来越浓,驿站后院的红光也越来越亮,仿佛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正在那片红光里慢慢苏醒。一场席卷整个大雍的灾难,正以云州卫为起点,悄然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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